第38章 小滿(2)

在林府住的三年裏,我鮮少出門,但有一次我和良吉出去,意外撞見了良吉的父母。良吉父母不知道我是良吉的主子,高興地邀請我去他們家吃飯。

我憑著記憶再次找到良吉家,卻發現這裏人去樓空,像是許久沒人住了。

“你找誰?”

許是我在良吉家門口停留太久,隔壁有人出來問我。我張了張嘴,遲疑著問:“之前住在這裏的這戶人家去哪了?”

那人回我,“搬走了,早搬家走了,他們家的二兒子去世了,辦完葬禮就走了,你是他們什麽人?”

葬禮?

良吉真的死了?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只能胡亂地對答我的人擺擺手,轉身匆匆離去。我是獨自一個人出來的,沒帶任何隨從,此下無地可去,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直至我差點被疾行的馬車撞上,一旁忽地有只手伸出,將我拉過。

“沒事吧?有受傷嗎?”

明明聽到聲音,我卻沒辦法回答。

那人定定地看我一會,拉著我往另外一個方向走。我被帶到一個雅致的茶樓,摁坐在椅子上,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林重檀。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跟著我,此時正坐在我旁邊點茶。林重檀精通六藝,自然點茶的手藝也不會差,一舉一動,極具風雅。他似乎總是這樣,永遠光彩照人,他為玉珠,旁人被他一襯托就成了死魚的眼珠子。

我不想與他再待下去,站起來準備離開,林重檀的聲音響起。

“喝口茶再走吧。”

只怕我待會想把滾茶潑他臉上。

但我走了幾步,又停下看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林重檀點茶的手一頓,半晌方答:“我非靖節先生。”

我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下。靖節先生的《感士不遇賦》是林重檀教我背的,那是一個雪夜,他摟我在腿上。因為我怕冷,所以手都是抱著湯婆子縮在林重檀衣服裏,不肯伸出來。

他垂著眼同我講《感士不遇賦》,我至今還記得他念“或擊壤以自歡,或大濟於蒼生”的聲音。

靖節先生選的是擊壤自歡。

我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去。良吉的死透著詭異,就算他真的殉主,良吉一家也沒必要舉家搬遷。良吉家人在姑蘇住了一輩子,家境不富裕,驟然換個地方生存,哪有那麽容易。

因為良吉的事,我暫時沒有心情與人虛與委蛇。雙生子又來找我,我不想見,讓宋楠將他們兩個擋在外面。

院墻隔音不好,我聽到他們在說話。

“九皇子哥哥怎麽不理我們?是我們哪裏做錯了嗎?”

“應該只是九皇子哥哥今日很忙,我們不要打擾九皇子哥哥,明日再過來。”

好體貼的兩個小孩。

只是聲音故意提高,想必是特意說給我聽的。

轉眼也在林府住了快十日,我不得不踏上返程之路。我花了一筆錢,暗中找了專門尋人蹤跡的遊俠幫我打聽良吉一家的下落。

離開林府時,父親、兄長和雙生子都來送我,雙生子見我上馬車,更是嚎啕大哭。

我停下腳步,想了想,將腰間的玉佩扯下,送給雙生子的哥哥月鏡,“月鏡要好好讀書,我在京城等你。”

月鏡收到我的玉佩,本還哭的聲音瞬間止住,他看一眼玉佩,又看一眼旁邊的弟弟雲生,見我還望著他,忙擠出一抹笑抱住我腰身,“九皇子哥哥,我一定會好好讀書,不辜負你對我的期望。”

我聞言笑意更柔,“那就好。”又轉頭對旁邊的雲生說,“雲……雲……弟弟也是,要跟月鏡一起好好學習。”

說完,我轉身上馬車。

返程因為坐的船,時間大大減少,林重檀返程沒有與我同行多久,在乘船的第三日他就下船了。

這次出行,他似乎還有別的任務,我暫時無心神理會他,只想盡快回到京城,弄清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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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你來了?”

聶文樂一看到我,就站了起來,還笨拙地用自己的衣袖將旁邊的椅子擦了又擦,“座位擦過的,你坐。”

其實如果可以有別的選擇,我不會想理聶文樂,但聶文樂這個人的確對我有用。他曾與越飛光一起,不知道在太學裏欺負了多少學子,那些學子無一例外地沒有往外聲張,足以證明聶文樂一定程度上很有手段,而且有些事情我不能直接出面。

“我讓你幫我查的事情,你查清楚了嗎?”我問他。

聶文樂見我沒坐,面上露出遺憾,但還是同我說:“查清楚了,你要找的那個叫良吉的書童死在——”他頓了下,“二月二十七日。”

我聽到這個日子,不禁神魂恍惚。二月二十七日是太子在榮府設私宴的日子,也是我被段心亭推入碧瑤湖之日。良吉竟然也死在二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