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夏至(2)

言語是可以做刀,我早嘗過這種滋味。

我清楚地感覺到林重檀身體的僵硬,他眸裏翻湧著不明情緒,明顯是動了怒,可他似乎又不想發出來,極力忍著。

我忽地覺得好笑。

典則俊雅的林重檀原來也有這樣的一日。

他曾以我為私物,主動邀請太子一起睡我,怎麽這會子又生氣了?

恐怕氣的是我說他是狗。

他本來就是太子養的一條狗,還怕人說嗎?

林重檀此時的臉色比先前還白,眉眼因淋雨而濕漉。他把被我咬傷的手隨意在自己衣服上一擦,留下水染後的紅色。

“太子被罰,眼下前朝形勢波譎雲詭,九皇子近日最好都待在宮裏,不要出宮,也不要跟外臣聯系。”

他言左右而顧其他,讓我越發煩他。他永遠都是這樣,沒幾息就可以冷靜下來。

但仔細想想,他這種表現才正常。林重檀是一個為了權勢什麽都可以做的人,殺人也好,受侮辱也罷,只要太子未來成為帝君,他能成為輔佐左右的權臣。

但我不會讓林重檀如願的。

他妄想攀著太子這根枝飛黃騰達,我偏要讓太子親自摧毀他的野心。

“林春笛死了多久了?”我突然問他。

林重檀長睫一顫,在我以為他不會答話時,他輕聲說:“一百五十三日。”

原來已經一百五十三日了。

這一百五十三日,林重檀可有半分愧疚?

他現在怎麽有臉在我面前擺出情深一往的模樣,是覺得我什麽都不知道,如今轉生成九皇子,他依舊可以將我拿捏在手心嗎?

我曾聽過一些負心漢的故事,負心漢一朝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甚至有的會動手殺妻,等權勢在手,又懷念起發妻的溫柔小意。

他們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只會在更闌人靜時,嘆道是命運捉弄人。

林重檀大概也是這樣的人吧。

不對,林重檀這等狼子野心的人,比負心漢更狠,他很有可能又在騙我,想哄著我,榨幹我新身份的利益罷了。

“原來死了那麽久了,若挖開墳的話,應該腐爛得只剩骨頭吧。”我淡淡道。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我不再看林重檀,蜷縮起身體窩在榻上。林重檀在美人榻旁枯站許久後離開,翌日他沒有進宮,我聽上官大儒說林重檀生病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林重檀都沒有進宮。

上官大儒提及林重檀的病時,露出擔憂之色,“眼下他病得如此嚴重,若是誤了今年的科舉,就要再等三年。”

聽到科舉的事情,我手下的筆突然歪了一筆。上官大儒並未發現,依舊在提科舉的事情。上官大儒也曾高中狀元,他回憶起自己狀元及第,白馬遊街時的往事。

“正所謂‘馬蹄一日遍長安,螢火雞窗千載寒。從此錦衣歸故裏,文峰高並彩雲端。’”上官大儒無不懷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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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頭上的傷沒有那麽嚴重了,當日下午,我在莊貴妃的叮囑下出宮去太學。這是我闊別幾個月再次來到林重檀的學宿。我到的時候,白螭和青虬在煎藥,聽到有人來的動靜,忙從小廚房出來。

他們看到我,皆是露出驚訝的神情,尤其是白螭,像是高興得要哭出來,“春少爺,你沒死啊!太好了,少爺他……”

他話沒說完,已被鈕喜訓斥。

“休得無禮,這是九皇子。”

白螭愣住,還是一旁的青虬反應更快,拉著他跪下,“給九皇子請安。”

白螭還想說什麽,但青虬死抓著他手臂,他張了張嘴,最後也恭順地說:“奴才給九皇子請安。”

“免禮,林重檀可在?”我問他們。

“少爺他在房裏。”

我獨自一人走進林重檀的房間,幾乎才進去,就聞到裏面濃重的藥味。林重檀躺在床上,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不禁愣了下。

林重檀眼窩深陷,不僅臉色白,唇色都白得嚇人。我才明白為什麽上官大儒一提到林重檀就露出擔憂的神情,如今離科舉沒有多少時日了。

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加上滿屋子的藥味,我恍惚以為床上的人已經死了。

不對,這不是我習慣的林重檀。

我要報復的也絕不是這樣的林重檀。

我在林重檀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一片。此時外面傳來白螭小心翼翼的聲音,“九皇子,藥煎好了,可否端進來?”

“端進來吧。”我吩咐下,白螭端著藥進屋。

他先將藥放下,去扶林重檀坐起,再喂藥。可林重檀牙關緊咬,藥根本喂不進去,白螭忙出一頭熱汗,無措之際,他看到我。

白螭咽了咽口水:“青虬去端飯了,不在此處,九皇子可否能幫個忙?”

我冷眼盯著林重檀片刻,把鈕喜喊了進來。鈕喜在宮裏,喂藥這等事對他來說並不難。鈕喜捏住林重檀鼻子,沒一會,林重檀就因呼吸不暢,而松開牙關,白螭連忙喂藥。只是那碗藥剛喂下去沒多久,林重檀就趴在床邊盡數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