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痣

大半輩子都在那皇城裏混,身邊都是人精尖子,喜順哪裏聽不出那潛台詞。

京城向家,不大不小的官,沒什麽起眼的成績,擱在以往,連在他跟前遞話的資格都沒有。

只是,就憑剛剛聖上明明不耐煩,卻改變主意,開口叫自己把人接過去——

喜順臉上笑的一片真誠和藹,他對著馬車內的陳鶯鶯施了一禮,:“好叫小姐知道,我們老爺是成王爺家中的舊親,今日回京,碰巧遇見小姐在這遇著難處,這雨來的洶洶,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眼見天色也暗了,小姐一人在此多有不便,不如先與我們同行,待遣了人去向府,讓人來接也不遲啊。”

若是陳鶯鶯自己,定是不會被幾句話隨意忽悠的就跟著走了,但誰讓她此刻扮演的是沒什麽見識的,被送去鄉下靜養的女子,她很好的符合了天真又沒什麽主見的人設。

猶豫了半刻,聽見天空中驚雷閃過,陳鶯鶯佯裝受驚的樣子,答應了喜順,臨下車時,她戴了頂錐帽,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下了車。

見人出來,喜順忙上前搭起了傘,身邊跟著的小太監也湧了上來,眾人默契的將雁繡擠在了外頭。

一個小太監伶俐的給雁繡打起了傘,嘴甜的叫了聲姐姐後就開始了套話。

前頭,喜順不著痕跡的打量陳鶯鶯片刻,見她將自己的臉面遮得嚴嚴實實,除了看得出眼前的姑娘身姿纖細,就什麽也看不出了,偏偏這又是叫陛下改變注意的人。

這就叫萬事喜歡心中有譜的喜順難受了,但他又沒那個膽子叫陳鶯鶯脫帽讓他看個清楚,只好一路小心的護著,往老皇帝那一行人裏去。

崔蓁蓁跟著陳鶯鶯下車了,她用飄得混在人群裏。

從今早開始,她進不去陳鶯鶯的身上,又離不開她周身範圍的一尺,但這些都沒叫崔蓁蓁放在心上。

從她知道陳鶯鶯要去宮中後,她就在想著陳鶯鶯會以怎樣的方式前往宮中,她的生活又會發生什麽變化,那種看著她過關斬將的期待,在今天早上看著陳鶯鶯變得天真嬌憨的模樣時,到達了頂點。

崔蓁蓁光是看著陳鶯鶯的一顰一笑,再想想她使勁渾身解數的模樣,她直覺跟在陳鶯鶯身邊就會是場腥風血雨,偏偏這種感覺又格外的驚險刺激,叫人激動的頭皮發麻。

她看著陳鶯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看著喜順那打量的神色,心中砰砰的劇烈跳著。

好幾把傘連成了一片,陳鶯鶯沒濕著,她理所應當的先去前頭給晉安帝施了一禮,言辭懇切的謝他。

因著聲音,晉安帝難得的有了點想見一見陳鶯鶯的好奇,只是一時興起,卻不防看見她遮了個嚴嚴實實。

大金朝的女子甚少有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習慣,往日裏甚至還有貴女結伴去參加花歸宴,打量著英俊少年的事情。

老皇帝的興頭被冷了冷,那點子好奇也變得意興闌珊,叫人放下簾子就要打發了陳鶯鶯離去。

眼角余光掃過時,卻瞥見了陳鶯鶯伸出來行禮的手——

纖細白嫩,露出的指尖圓潤幹凈,沒有染時下流行的蔻丹,透著淺粉色,她的手背還有一點小紅痣,小小的一點,因著雪白的肌膚,顯眼了幾分。

還沒等晉安帝在細細的看完,那雙手施完禮就縮回去了,和她的主人一樣,像是吝嗇的不肯讓旁人沾染半分。

見人往後頭收拾出來的車廂上去的時候,晉安帝掀起簾子看了看,只見驟雨狂風中,她的身姿纖細搖曳,像是夏日裏在雨中輕擺的菡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待身影消失不見,晉安帝放下了簾子。

一晃神,那雪白的手腕,和那點紅痣就像在眼前晃悠,晃悠的晉安帝心裏頭點點的癢,他的手指輕輕的在馬車上的小桌案上點著,:“喜順,朕記得前頭有個皇莊?”

喜順一聽這話,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笑著說,:“還是皇上您記性好,正是呢,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說著,他哎呦一聲:“您瞧奴才這糊塗事辦的,今日雨大風急,皇上龍體安康最重要,不如皇上今晚先去莊子上的溫泉暖暖身子,待明日天氣晴好了,在回宮?”

晉安帝睜開眼睛,看著笑的諂媚的喜順,他隨手拿起桌上的書籍,敲了敲喜歡的帽檐,笑著罵道,:“你這刁滑的老奴,經出洋相,還不快快出去。”

“哎,哎,奴才這就出去。”喜順一面笑的扶著帽檐,一面出了馬車,待出去後,他一揮手,就對著小太監康子吩咐了幾句,小康子應聲小跑著去了前頭傳話。

喜順回頭望了望陳鶯鶯坐著的馬車,挑起了眉毛。

他跟在晉安帝身邊十幾年了,這滿宮裏的人,他跟在皇帝身邊也都見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