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沒忘記絕境中她伸來的一只手。

重重圍困她沒扔下他。

他又豈能拋她?

趙徵一躍而下,耳邊沓沓馬蹄聲急促如鼓點,泱泱火光正在迅速逼近,在弓弦拉緊的“咯咯”聲中,他硬提了一口氣,騰身沖天一躍,劍光暴漲,最前鋒的五六名追兵躲避不及,“啊”慘叫一聲,捂住咽喉。

重重栽倒馬下!

“嘭”一聲水花飛濺!

“走!”

他喝一聲。

紀棠擡頭沖他一笑,眼睛很亮,他拉著她的手,兩人掉頭飛奔躍上碼頭,撲落小舟。

“嘣”一斬,纜繩應聲而斷!

陡然收窄的灞水河道水流極為湍急,幾乎是馬上,滂湃的江水就將小船沖了出去!

“嗖”一聲嗡鳴,漫天箭雨,兩人立即趴下。

騎兵一扯馬韁,飛撲出去,只湍急水流速度卻極快,眨眼已將小船沖出了十數丈,膘馬嘶鳴,四蹄離地飛起,重重落下,卻堪堪撲了個空。

眼睜睜看著小船越沖越遠,片刻沒入迷蒙江霧,夜色中再看不見。

“媽呀,總算甩掉了。”

不過現在還不算徹底安全,小小的舟船正在奔湧的河水中急速打轉,紀棠趕緊抄起船槳。

好不容易才到這,最後一哆嗦可不能翻船啊。

好在也沒真這麽倒黴。

大約是否極泰來,雖幾番急湧驚險,但最後堪堪順利渡過,一夜遠去愈百裏,至天蒙蒙亮,已進入岱州地界。

……

越過連綿山嶺,江面寬平開闊,根部蒼綠上端枯黃的茂盛蘆葦和長草籠罩在清晨的霧靄之中。

兩人商量幾句,決定在此上岸。

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找個合適地方處理了這船。

直接栓了當然不妥,順流而萬一很快被卡了反而暴露行蹤,藏吧,紀棠左看右看,也沒什麽好的隱藏地點。

最後趙徵說:“鑿沉吧。”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紀棠在船上翻了翻,最後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帶鎖工具箱裏找到把鎬錘。

沿著江邊找了一個水較深的區域,紀棠顛了顛鎬錘,錐頭向下,舉起重重砸了幾下,把船底砸破一個洞。

兩人跳上岸,紀棠回身用力一推,把小船推了出去。

小船晃悠悠往外飄,用不了多久,就會沉沒。

秋風颯颯,有些涼,紀棠一頭汗,脫力往草地上一坐,累死她了。

連續兩晚沒合眼,感覺骨頭都“咯咯”響,不過身體累歸累,她精神卻極亢奮。

就是高興的。

“咱們總算出來了!”

終於成功沖破包圍圈了,能不高興麽?

再有一個,趙徵沒自己跑,他選擇了回頭救她,讓紀棠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現在。

還不錯嘛,總算沒辜負她風裏來雨裏去的,好評!

紀棠盤腿坐好,沖身側的趙徵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她臉上一道道的,眉眼卻極燦爛,沖他一笑,白生生的牙齒彎彎的眼,笑容熱烈得如旭陽初綻。

趙徵一直飽浸仇恨的心難得松了松,反應過來,卻又隨即憶起已逝的父兄祖母,他們也曾經綻露過這樣的笑臉。

一顆心不禁苦澀,但他打起精神,牽了牽唇:“嗯。”

劫後余生的此刻,面對這樣的紀棠,他並不願意流露苦澀去影響她的情緒。

紀棠心情好,一邊說話一邊打量周圍環境,小船飄到江心正打轉著往下沉,河風颯颯,近處沒有人跡,蘆葦草木茂盛的江岸十分安靜。

她催促:“快,先給我看看傷口!”

紀棠可沒忘記趙徵的傷,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激戰連連又入水,兩人身上的衣裳現在都還未幹透,一確定周圍安全,她趕緊催他。

趙徵盤腿坐好,把衣服解了,少年瘦削,肌肉卻極緊實,只身上纏滿了繃帶,手臂和肋下的新傷泛紅微腫,紀棠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繃帶還是濕的。

這麽小的船順著那麽湍急的大江沖下來,還夜深霧濃,一不小心就會翻側,先前誰也顧不上其他,趙徵只勉強松了松衣襟和繃帶。

但直接扯下卻是不敢的,萬一船翻了,有繃帶保護總比沒有的好。

現在趕緊解開了。

紀棠趕緊先看他兩處大傷口,還好,微微泛白,卻沒有滲液跡象。到底已經養了六七天,不吝好藥下去,狀況已比一開始時好多了。

但紀棠仍不敢輕慢:“我們得找個大夫。”

到底泡過河水,至少得開些消炎藥水洗一洗才能放心,這仍屬新傷,萬一感染可不是玩的。

另外,手頭上的藥也沒多少了。

本來按趙徵原本傷勢,省著用應該夠的,但現在添了新傷不說,還泡了一次水,得多上一次藥。

趙徵傷口很大,一次用量很多的。

她小心翼翼給他連撚帶吹,清理幹凈傷口上的浮藻碎屑,洗了洗,又重新上了一次藥。繃帶濕了,她拿著換下來的兩身補丁摞補丁的漁夫舊衣,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敢用這布裁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