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趙徵一直忙到深夜。

他還特地把文書卷宗挪到多寶閣外面去,把帳縵放下來,才點上燈燭,以免燈光刺眼弄醒她。

一直到了亥時末,才聽見裏頭披風落地的聲音。

他起身把帳縵撩起來。

紀棠已經站了起身,一邊打哈欠一邊揉眼睛活動脖子,“怎不喊醒我?”

她有點點困,撐著下巴咪一會,居然睡著了。

紀棠按了按下巴,有些微疼,估計磕青了點。

她素日清亮的眼睛帶了幾分惺忪的朦朧,左邊側臉壓出了一小片睡印子,仔細看上面花紋和她的袖口一模一樣,這讓她看起來有點憨,像比平時小了兩歲的模樣。

不過這些日子實在太忙了,她眼下多了一抹淡淡的青色。

趙徵十分內疚,低聲和她道歉:“阿唐,是我的不對,這幾天我……事都凈堆你手上了。”

他不敢說原因,含糊過去,心裏自責得不行。

趙徵這幾天確實有點古古怪怪的,不過紀棠太忙了,也沒怎麽留意。

其實還好啦,辦公室工作比室外輕松多了好不好?這三伏天熱的,趙徵天天一身重甲跑校場,這才是真正體力辛苦活,她真的很擔心他中暑脫水。

現在見他這麽坐立不安,她不禁笑了起來:“哪裏啊!”

“我屋裏還放了冰盆呢,就坐著動動筆頭哪裏就比得上你呀!”

這差了起碼十萬八千裏好不好?

紀棠真心覺得趙徵才是辛苦的,這一身重鎧真材實料,足七八十斤重還不帶靴子,精鐵片密密麻麻鑲嵌在一整大塊的水牛皮上面,別說穿上去太陽底下晃了,光想想她就受不了。

“你頂著大太陽跑一天了,回府就歇著吧,這點活兒我還整不明白麽?哪裏還用你!”

“下次別了,早點睡,我其實理得差不多了,馬上就能輕松下來了。”

對於這點,趙徵卻有不同意見,他完全沒覺得跑校場有什麽辛苦的,又不是兩軍對壘正在大戰,熱是有點熱但他早已習慣了。

就騎個馬轉兩圈有什麽的。

相反,他覺得紀棠辛苦極了,她向來都是精力充沛的,今天居然在書案睡著了,可見人多累,聞言立即反駁:“案牘之事,最耗精力,上雒甘州才下千頭萬緒,跑幾回場校場有什麽累的!”

他小小聲說:“我這幾天沒睡好,有些心不在焉。”

不然肯定能騰出至少小半天的時間和她一起理事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都認為自己休閑對方辛苦,對方才最需要好好休息,還說得有理有據非常認真。

說完之後,不約而同,心裏忽覺有些好笑,兩人對視一眼,不禁笑了起來。

書房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又輕又快。

有人記得你的辛苦,是因為把你放在心上了,這種感覺真的非常好。

紀棠唇角彎彎,拿起燭台旁的黃銅繭子剪了剪燭芯,“好啦,別爭了,都辛苦好不好?”

“咱們啊,以後誰有空就幫誰。”

她回頭,沖趙徵一笑。

暈黃燭光,暖融融的,她微微笑的臉,讓這個夏天的夜晚都變得格外恬靜起來。

趙徵心也變得平靜下來,先前的所有煩惱急躁一掃而空,他也不禁笑了起來,“嗯”了一聲。

於是他就真的不再著急了。

兩人竊竊私語,一起動手,把案上的文書卷宗分門別類放好鎖好,然後趙徵送紀棠回隔壁院。

踏著月色,晚風徐徐,她推開房門,回身一笑:“明兒起晚些,多睡會兒。”

“嗯。”

他應了,微笑目送她掩上房門,這才順著廡廊和石板路,回到主院去。

趙徵終於睡了個好覺。

一夜無夢,酣睡至天明,唯一有點點的可惜的,就是沒能按照兩人昨晚說好的,今天多睡會兒,起晚些。

陳達一大早就過來了,他剛接了柴義傳回的消息,有關先前馮塬趙宸的,還真有件有價值的事,陳達接信後不敢耽誤,馬上就過來了。

不過他撞上兩位能拿主意的主子都晚起狀況,陳達猶豫一秒,果斷往趙徵這邊來了。

趙徵多年早起練武後又從戎,已很淺眠,人又極警覺,幾乎是陳達一跨進院門,他就睜開了眼睛。

“什麽事?”

他披衣起身,淡淡問。

陳達跪地請安,忙奉上剛得的消息。

趙徵展開一看,也有些詫異:“趙宸在段廣威兵敗身死後又去了一趟甘州太守府?”

當日甘州受降,趙徵率兵進城,但由於還有一個上雒等著,他當天就離開趕往上雒了。

柴義侯忠嗣領一萬兵留駐甘州,各種大事要事兩人忙得不可開交,過後稍稍緩一些,柴義才有空騰手出來查一查這段廣威無端出兵的緣由。

果不其然,是馮塬和趙宸。

按門房口供的相貌年紀描述,基本可以斷定是這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