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書房一下子安靜下來。

劉元有些不安,舔舔唇,補充:“這只是屬下一人之見,並無任何佐證。”

“後續的,還要柴統領回來才知。”

柴義和劉元兵分兩路,那男童回家後,有人接過他的書籃把那個紙團取了出來,然後重新裝筒蠟封,之後一個外面普通卻身手矯健的仆役出了宅子,出了鎮子後火速離去。

劉元回來上稟主子進展,而柴義則悄悄綴著那仆役去了。

接下來的事,還要柴義回來才知。

但柴義回得非常快,劉元回來後不到一個時辰,他後腳就回來了。

速度這般地快,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那名負責傳遞最後一段的仆役,目的地也是上雒城。

而杜藹,恰恰就正在這上雒城郊的三軍大營。

紀棠一聽說柴義回來了,心裏就一沉,和趙徵對視一眼,趙徵沉聲:“馬上叫進來。”

一天一夜奔波,柴義濕透的衣服都差不多幹透了,只剩束袖護腕處顏色微深,他向來束得一絲不苟的黑發有些微亂和塵土,只神情卻比以往每一次所見都要凝肅。

柴義跪地,稟:“卑職隨此人一路疾行往南,抵達上雒城郊三軍大營。”

“此人手上之信,通過後勤兵之手轉近衛,最終送至杜藹杜將軍之手!”

室內落針可聞。

紀棠咽了咽,許久,才聽見趙徵沙啞的聲音的響起:“杜藹。”

“好一個杜藹。”

他聲音暗啞又平,仿如暴風雨的前夕,驀“鏘”一聲長劍驟出鞘的短促銳鳴,趙徵霍地站起,余光銀芒驟閃,“哢嚓”一聲利刃入木的重劈悶響!

“轟隆”一聲巨響!

趙徵提劍將面前那方掌厚的的長條紫檀木案重重一劈為二!

兩截斷案直接被震飛一丈,“轟隆”一聲落地,茶盞飛濺香爐滿地,紙箋嘩啦啦紛飛滿屋。

趙徵額角青筋暴突,站在飛揚的紙箋中一動不動,雪白的宣紙,他雙目泛著一種猩紅的赤色。

……

營房裏死寂一片,隱約聽見遠處校場傳來的演練吆喝聲,夕陽余暉殘紅,有軍靴落地的沓沓聲往這邊行來,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沉而清晰。

是柴興。

日間說過的,趙徵會與眾將一起巡察夜演。這將是戰前最後一次磨合操演,前方的營寨已經築好了,明日一早中軍將開赴前線。

另外,大戰未正式開啟,但哨報已白熱化。哨馬頻繁進出上雒城和大營,諸將至少每兩個時辰去議事大廳看一次。

時間也差不多了。

夕陽西下,整個上雒大營乃至蒼穹原野都浸染在一片暗色的纁紅之中,趙徵走得很快,軍靴落地沓沓沉重而急促,一下下落在校場夯實的褐色土地上。

他身後簇擁著柴興鐘離穎侯忠嗣以及杜藹薛志山等大小武將。

“磨合尚可,等上了前線打幾場試探戰就差不多了!” 杜藹說。

趙徵站定,他站在高台上,看各營收攏兵士,正有序回營,篝火和殘陽的紅光映在他左半邊側臉上,寬額高鼻,眼窩下一小片昏色暗影,一動不動。

趙徵轉身,視線掠過柴興身後的侯忠嗣,慢慢移到杜藹臉上。

杜藹身材魁偉,四旬出頭的年紀,一身玄黑精鐵鎧甲,同色將氅迎風獵獵,濃眉大眼,寬額闊口,國字臉型,征戰沙場多年練就錚錚鐵骨之色,說話如自胸腔而出,人如其聲,似其顧盼,極威猛極具威勢。

趙徵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杜藹。

那時候,對方是父親麾下一員小將,極勇猛善戰,父親極之賞識,屢屢提拔,最後杜藹以不足三旬之齡,躋身齊州軍中的第一階高階將領,和鐘離孤柴武毅呂衍一樣,成為父親的心腹級別大將。

這麽些年,趙徵見過無數次父親與杜藹君臣相得,甚至杜藹繼妻還是父皇給保的媒。

杜藹無數次跪在父皇面前聽令,父皇垂死前,他曾立誓輔助皇太子,在皇太子駕前效死!

其聲錚錚,那如洪鐘般的渾厚男聲一如今日,恍惚猶在耳邊,然而,他卻早已背叛他的誓言!

趙徵手動了動,撫上腕上那串染血的沉香木念珠,他說:“杜將軍所言極是。”

……

紀棠站在寨墻下的背光處望點將台。

趙徵已率先離去了,台下的將軍們交談幾句,正四散而去。

此時夕陽落盡,暮色籠罩大地,紅紅的篝火燃燒起來,士兵回營的腳步聲,校尉的隱約吆喝聲,篝火閃爍,紅紅黑黑,光影明滅,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

她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眾人散盡,點將台下沉寂下來,她才回神,轉身離去。

回到營房,剛轉過趙徵的書房房門,就見他背對門口坐在窗畔矮榻的炕幾一側,正低頭看著手裏一串深褐色的沉香木手串。

難為他了,反才和杜藹面對面,兩人相距不過兩尺,趙徵甚至能清晰看見對方眉眼每一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