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頁)

趙徵到今日,都依然記得那一瞬心臟綻裂般的劇烈痛楚。

簡直痛不欲生。

他想了片刻,卻又無比慶幸,擡目看蒼翠欲滴草葉滾動的水珠,他伸手折了一枝,清澈的的水珠一彈滾落,掉在他的臉上額上,沁涼沁涼的。

趙徵側頭,看著躺在下來的紀棠,他輕輕喚了一聲阿棠,喃喃道:“幸好有你。”

幸好有她在,不然他真不知如何渡過那段悲慟傷痛和之後的漫漫時光。

是她,輕快熱情,燦爛陽光,一直圍繞在他的身邊,撫平他的傷痛,占據他的注意力,讓他得以熬過漫長的傷痛期,重新走了出來。

是的,今天似曾相識的情景,趙徵突然恍惚有種走出來的錯覺。

一度經歷過失去,才恍然自己正在擁有,他的人生固然失去了極多極多,但依然是擁有的。

擁有舅舅,擁有表兄弟,還擁愛人,以及一直赤誠堅定擁護他的鐘離孤許多許多人。

他們之中或許有叛徒,但更多的不是。

始終深藏在心底那把名為重創的枷鎖,在今日終於有了松動的跡象。

往昔百般勸慰都不到位的地方,突然就自己觸動了。

趙徵喃喃的,聲音很低很低,但紀棠聽見了,他一瞬不瞬看著她,伸手撫摸她的臉。

很粗糙很粗糙的手,黑紗護掌反復摩擦的折痕和雨水,紀棠卻不嫌棄他,他很輕很輕地撫摸她的臉頰,如同觸摸一個稀世珍寶,是那麽地小心翼翼。

兩人輕輕地親吻在一起。

不帶絲毫情欲的。

只是思緒起伏心潮流淌到深處時,渴望碰觸對方。

唇輕輕觸碰,慢慢開啟,雙目微微閉闔,口舌碰觸在了一起,他們交換了一個很輕柔很輕柔的深吻。

許久,才分開。

趙徵握住紀棠的手的,放在自己的心口,他眼睫輕輕動著,喃喃道:“如果我有什麽不對,做得不好,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離開我。”

那雙琉璃色的剔透眼眸,蘊著一層水霧,裏頭蒙著深深的依戀愛意和脆弱。

“沒不對。”

“阿徵也沒什麽不好的。”

紀棠對著他這雙盛滿依戀專注的美麗眼睛,溫柔微笑,柔聲告訴他:“我喜歡你了。”

“我喜歡阿徵呢。”

是啊,不知不覺,不知何時開始的,情感就悄然發生了轉變,紀棠已經喜歡上他了。

“真的嗎?”

趙徵霍地坐起身,睜大眼睛看她,又驚又喜。

紀棠嗤嗤笑了一聲,半跪起身,捧著他的臉,在他的眉心親了一下,笑道:“真的!”

真是個傻子呢!

……

紀棠撫了撫他的臉頰,感覺瘦削了些,他身上裏衣還是濕的,鎧甲的牛皮裏子吸透雨水變成深黑色。

不遠處高淮等人不敢過來,但面露急色看向這邊,手裏還捧著替換衣物。

紀棠拉趙徵起身,走到臨時設置的帥帳,讓人提水給他擦身換衣服,高淮等人急忙捧著鎧甲去烘幹,紀棠把趙徵按在簡陋的茅草床上,“你快睡會,我去看看柴興。”

趙徵連續大戰奔襲三夜兩晝,他必須抓緊時間休息一下。

至於她,互通心意固然讓人微甜喜悅,但這微甜喜悅也沒能持續太久,情緒很快就被沉甸甸的現實墜回來了。

紀棠得去看看柴興。

還有,柴顯的屍身也得去找回來裝殮。

傷心過後,還有許多事情得趁這點時間處理好。

紀棠安置好趙徵,快步出了帳門,天空灰雲流動盤旋,偶爾一處散開,灰蒙蒙的透著微亮,一線泛白的天光射下來,讓人感覺格外刺眼。

紀棠閉了閉眼睛,深深呼吸幾下,睜眼快步去了柴興那帳。

柴興已經梳洗更衣完畢了,一身修身的緊窄黑衣,短短一兩個時辰,這個矯健魁偉的青年臉頰看著仿佛瘦削了許多,眼下泛紅泛青,眉目蕭索。

他情緒平復了不少,只依舊難掩傷悲,見得紀棠來,柴興啞聲喚了聲,“阿棠”。

紀棠拉著他手腕,關切端詳了他臉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我們走吧!”

柴興點點頭。

他一抹眼睛,提起放置在行軍床上那個大包袱,背在背上,和紀棠一起出了營帳,往山上行去。

那個大包袱裝的是生石灰,紀棠也背了另外一個包袱,裏面放的是搓好的濕帕和一身幹衣服。柴興的親衛和劉元他們還擡了一大塊油布。

條件所限,現在連棺槨冰塊都沒有,只能用生石灰收拾後再收進油布裏,作簡單收殮。

人往山上走,心沉甸甸的,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山上也該把柴顯的屍身找出來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等到他們匆匆爬到一半的時候,迎面卻碰上侯忠嗣!

侯忠嗣正是奉命率人清理山上戰場的。

他飛奔而下,迎面遇上柴興紀棠等人,離得遠遠,急促道:“紀先生,阿興,我們沒有找到柴顯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