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質問 她就像這杯殘茶,起初的顏色再好……

這場談話令兩人都很愉快,楚珩更是留戀這短暫的溫情,恨不得將此刻延長到無限,然而當雨勢稍住時,他還是起身告辭——茶寮裏人多口雜,紀雨寧到底是出嫁女,讓些閑言碎語傳到李家,對她的名聲不利。

“還是你想得周到。”紀雨寧微微笑著,感激此人體貼,心下卻微微惆悵,“秋闈在即,你須多用些工夫在功課上,勿再貪於玩耍,否則家中老子娘難免跟你置氣。”

楚珩想起自己營造的貧寒人設,也便做出虛心聽教的模樣,“夫人所言極是,來日若果有出頭之時,我定備上厚禮上門致謝,還望夫人莫將我拒之門外才好。”

紀雨寧笑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有這會子撂大話的功夫,不如回去多背幾篇孟子,臨場方能下筆如有神——誰稀罕你的厚禮?”

心想若一舉得中固然好,若多耗上兩年,那時候她在不在李家都成問題。都說士為知己者死,可他倆不過是對方生命裏的過客罷了,未必能有結果——不,應該說肯定沒有。

楚珩並不知紀雨寧愁腸百結,只是目光灼灼望著對面,正要表露心跡,玉珠兒卻跟個山林間的麂子般蹦蹦跳跳過來,臂彎裏還夾著兩柄油紙傘,嘴裏還嘟囔著,“現在的人心也忒黑了,那店家張口就要我一兩銀子,好說歹說才磨到五錢,若不是等著急用,誰稀罕做他生意!”

紀雨寧好脾氣地笑了笑,順手抽出一把遞給楚珩,“待會兒恐怕還會下雨,你拿著路上方便。”

玉珠兒撇撇嘴,很不理解自家小姐為何對個窮書生這樣好,不就是長了一副俏皮囊麽?

但鑒於對方前途可期,沒準還能成為朝廷的棟梁之材,玉珠兒便姑且不與他計較——免得發達之後來跟自己尋仇。

楚珩誠惶誠恐,“不行不行,我若拿走,你們怎麽辦?”

紀雨寧強行把傘柄塞到他手裏,“沒事,我和玉珠兒共撐一把就行。”

傘面寬大得很,主仆二人又是偏瘦削的身材,擠一擠就過去了。

對方執意如此,楚珩也不好拒絕,遂還是按捺住喜孜孜的心情,故作淡定地撤退——來日還傘又能再見一面,想想他真是太機智了,白蛇傳裏許仙不就這麽幹的麽?可見自古以來油紙傘都是男女定情之物。

紀雨寧目送他離開,方才小心翼翼地由玉珠兒攙扶出來,本來想立刻歸家的,然而在行至街角時,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人影很快消失。

玉珠兒見她發怔,不禁咦道:“小姐,怎麽了?”

“沒事。”紀雨寧朝她一笑。若她看得不錯,方才應該是李肅——他為何在這裏,方才自己跟楚三郎的相處莫不是也被他瞧去了?

出乎意料的,紀雨寧此刻沒有絲毫的惶惑或負罪感,反而隱隱有些興奮,仿佛渾身的血被點燃了一般。

她忽然不打算就這麽回家了,正好天邊露出了龍吸水(彩虹),可見已經放晴,她越性拉著玉珠兒到集市上再轉悠一遭。

玉珠兒簡直瞠目,小姐向來端莊自持,今日卻這樣有興致,不會真是被那窮書生給勾引去了吧?

*

李肅憤憤地回到家,簡直無一處痛快,本想叫個小妾來訴苦,這等子事也不好對外人言說——向來貞靜的主母與外男言談甚歡,不是私通是什麽?對他而言更是奇恥大辱。

李肅渾忘了從前對紀雨寧的種種不公,只覺得對方這樣旁若無人肆意調笑,無異於把他的臉面放在鞋底踩。

就連桌上的烏紗帽都隱隱冒出綠光,仿佛在嘲笑他的處境。

李肅緊咬牙關,舌頭都差點戳破,他也不覺得疼,只是坐臥不定在室內來來去去,仿佛困於籠中的鬥獸一般。

本想等紀雨寧回來問個仔細,哪知從晌午等到天黑,依舊不知所蹤——這賤婦,莫不成要在外邊過夜麽?

正要發動府內侍從出去找尋,可巧紀雨寧姍姍歸來,身後玉珠兒懷裏還摟著大包小包,都是集市上買來的東西。

紀雨寧並非貪圖享受之人,愈是如此,愈顯得其中可疑,待玉珠兒進屋之後,李肅便冷沉沉地發問,“你去了哪兒?”

紀雨寧大馬金刀在貴妃椅上坐下,半點沒有躲避的意思,只輕擡眼皮,“老爺一向不關心我的動向,今日為何這般雅興?”

那也不是你不顧廉恥跟人私會的理由!李肅幾乎咆哮而出,好容易才按捺下了,他的身份不容許他將這件事鬧大,只能努力冷靜的道:“我很認真在問你,你最好如實回答。”

紀雨寧抿了口茶,冷笑起來,“瞧老爺的模樣,應該什麽都知道了,既然如此,還來問我做甚?”

李肅還是頭一遭見到這樣理直氣壯的反應,呆了呆,忍著氣道:“他是誰?你們為何在大街上卿卿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