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衣裳 一門子親戚不像才出奇呢。

紀雨寧為石太後準備的衣裳很快便制好了, 進度之迅速,令長清都大感吃驚。

蓋因石太後在吃穿上格外講究,平日穿的常服都得織造坊十幾個繡娘趕工月余方得出來, 更別提鳳袍這種了。

如今雖說以乳母的身份出現人前, 可照石太後那挑剔脾氣, 若東西做得太差,她照樣會發火的。

而當紀雨寧將實物搬來, 長清就……她實在誇不出口,料子既非最好的料子, 圖案也看不出有甚稀奇之處,難道紀雨寧也是那等拜高踩低之人, 見是個乳母便存心輕慢?

她婉轉建議道:“是否尚需加以潤色?”

紀雨寧有點奇怪,“公主乃皇室中人,縱使曾蒙乳母撫育多年,可尊卑有別,她總越不過您的規制去。”

長清暗暗叫苦,偏她兩頭不討好——是她攛掇母後配合演這出騙局, 可若是紀雨寧做出的衣裳不合心意, 母後還是得怪到她頭上。

奈何紀雨寧也不過盡她的本分,長清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硬起頭皮將石太後帶來。

石太後看見包裹裏那團綠色織物,差點懷疑人生,這紀雨寧生得天仙一般, 怎的審美卻如此另類,這東西真能穿嗎?

到底比不過專業的織娘,石太後心想兒子也是昏頭了,聽她吹捧婦功, 還以為有點真才實學,哪知不過是騙人的把戲。

石太後當時便想走,長清死命拽著她——來都來了,好歹賞點面子。

紀雨寧倒是泰然自若,“還請您先試穿看看。”

綠色是賤色,在宮中歷來為宮女太監所著,石太後本來最看不起,奈何這會子她也不過是下人中的一個,只好“同流合汙”,任由紀雨寧幫她除下外袍,再將新的披上。

觸感倒是又輕又軟,摸不出線頭和打結的痕跡,可見針腳有多細密。石太後心下微微改觀,至少這女子的基本功是好的。

可除開這些,依舊不過是件再尋常不過的織物,看不出有甚驚喜之處。

長清知曉母後脾性,少不得代其發難,皺眉道:“紀夫人,我因賞識才交托與你,可你卻這般敷衍塞責?”

紀雨寧不慌不忙,“煩請公主在室內多點些燭火。”

長清愛好歌舞,靜園最不缺的就是蠟燭,遂讓侍人將庫房裏的幾盞巨大燭台盡皆取來,還多添了兩盞壁燈。

因習慣了之前昏暗,光線乍亮,長清微覺有些刺目,下意識擡起衣袖遮蔽視線,等再度放開時,便見室內輝煌如白晝,而石太後身上的那件綠衫居然明明滅滅,如同一只於夜色中載浮載沉的羽蝶——原是用不同濃淡的絲線勾勒出圖樣,中間再雜以金粉的微粒,平時瞧不出來,唯有在燭火下格外的繽彩紛呈。

若是在大太陽底下,想必更為絢麗奪目。

雖有炫技之嫌,可長清跟石太後還是被震撼到了,半晌,長清方撫掌誇贊,“夫人獨具匠心,本宮佩服。”

石太後倒是不輕易誇人,板著臉道:“顏色也太青嫩了些,不合年紀。”

紀雨寧莞爾,“您本就駐顏有術,何必非得往老氣打扮?難道女子嫁過人,生兒育女,便再不能隨心所欲穿些顏色衣裳麽?我就不這麽覺得,人是為自己而活的,若事事在意別人的眼光,規行矩步,不敢越雷池半步,那日子也太無趣了些。”

石太後心頭一震,自從先帝去後,她做了寡婦,便跟嬪妃時的習慣劃清界限,不但吃起了長齋,還天天念經揀佛米,衣裳也盡都挑莊重的穿——華貴是華貴,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如今被紀雨寧點醒,她才發覺自己多久沒按照心意生活了,生怕被臣子們說她不配為天下人之母——可是細想想,誰規定她非得做這個表率?她就是念一百卷楞嚴經,死了的那個也不會從帝陵裏爬出來,依舊是形單影只、孤苦伶仃。

比較起來,紀雨寧就太會找樂子了。石太後只覺心情復雜,若非紀雨寧並不知她身份,她還以為那番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暗示她跟珩兒情投意合,希望得到長輩的諒解。

可是現下來看,紀雨寧似乎也不在意這個,只是隨心所欲,一意孤行——這個女子!

長清見母後臉色乍陰乍晴,一時也分不清她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只試探道:“阿娘,要將衣裳裝起來麽?”

她對乳母稱阿娘,似乎是舊時習慣,紀雨寧也沒起疑。

石太後沉寂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次日她就跟長清說要回宮,長清心裏是巴不得的,可母女倆畢竟聚少離多,平時她害怕嫡母的嚴厲,若長久不見面,心裏又怪思念得緊。

遂訕訕道:“若有空時,母後還須常來做客才好。”

忽然注意到石太後行囊裏赫然包著綠裙,她大感意外,“母後要帶走麽?”

石太後唔了聲,微微窘迫,“禮佛的時候穿素淡點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