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耍賴 父子倆耍起賴一個樣演技太差……

紀雨寧挨個碰完了杯, 並未受到多少抵觸,一般的夫人無論心裏作何感想,面上總還是客客氣氣的——如石景秀這般倒是個異數, 石家的女孩子, 大抵太過心高氣傲, 無論如何都不能折節下士,委曲求全。

紀雨寧想, 她之所以對石景秀這般包容,一部分是因為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忍不住想去提點她。其實糾結外因有什麽用呢,要緊的, 是重振石家,還有她自己的姻緣——如今母親逝世,父親遠行,她在這京中可謂孤立無援,不自己想些辦法,哪戶人家還肯要她?她從前對楚玨又是一盤火似的上趕著。

如今因她固步自封, 一味地自怨自艾, 連楚玨都疏遠了,好不容易才拉攏些, 莫非又要前功盡棄?

紀雨寧不由得想起那段初戀,當初她若再勇敢些,或許便不必嫁給李肅, 如今也不必進宮,雖然眼前的日子再和美不過,憶及過去,總還是有些悵惘。

不由得多看了座上皇帝兩眼, 楚珩只一副標準的對付賓客的微笑,唯獨看向她眼睛裏才有光,像流動的湖泊。波光粼粼,瀲灩無比。

紀雨寧不禁心神一晃,縱使在座人人皆為她傾倒,可對她來說,只要能迷倒一個就夠了,這才是要與之共度後半輩子的人。

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紀雨寧起身朝角落裏走去,那裏端坐著一位素色衣衫、梳婦人發髻的女子,是月前才從北羌國回來的,因孀居之人不宜進入產房,紀雨寧之前並未與她有過言談。

長寧公主原也是一位宗親,比長清小好幾歲,兩人份屬堂姊妹的關系。當時羌人作亂,兩國幹戈不止,權衡之下才議了和,羌人願意繳納歲貢,條件是必須迎娶一位公主,先帝因舍不得長清出嫁,才將侄女記名膝下,加以尊號,代替長清和親北羌。

偏偏長寧也是命途多舛,嫁過去不過三四年,老汗王就暴斃了,按照北羌風俗,便該嫁給繼任的新王,一般由兄弟或子息接手。但一來那位新君已有正妻,長寧留下只能給人作妾,二來聚麀之誚也與大周禮法相悖,楚珩不願皇妹被人恥笑,因此無論如何要接她回京城,這回也是商量許久,費了大幾個月的功夫,總算磨得北羌願意放人。

但縱使回歸故土,對長寧而言也是物是人非,難怪長清今日稱病不肯出席,想必也是怕勾起昔年憾事。

紀雨寧定一定神,邁步向前,“公主。”

長寧木然舉杯,亦無其他說辭,仿佛喝這杯酒對她不過應付差事。

她現在不過二十出頭,臉上卻沒有絲毫青春氣息,縱使容顏依舊,心卻早就枯死了。

紀雨寧忽然意識到紅顏易老是句多麽可怕的詛咒,其實長寧本可以過得很舒服,她是大周的有功之臣,無論皇帝太後還是長清都自覺虧欠她,但凡她想要什麽,那幾人定不會拒絕,但,若連她自己都喪失生之意志,旁人還能如何補救呢?

紀雨寧讓玉珠兒端來一盤金黃的栗子糕,上頭灑了厚厚糖霜,十分誘人。

“公主,請嘗一點罷。”

長寧卻不過情面,只得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裏,習慣了塞外茹毛飲血,此刻久違的甘美細膩滋味,倒是讓她臉上難得多了些動容。

她卻是不輕易恭維人的,只皺眉道:“太甜了。”

紀雨寧含笑道:“遇事不順的時候,吃點甜食卻能讓人心情愉悅,公主以為呢?”

長寧輕哼一聲,“果然能說會道,難怪皇兄對你愛不釋手。”

初初聽聞皇帝納了個二婚女為妃,她心裏是有些瞧不起的,加之此女犯了自己名諱,縱使無意之過,總叫人不痛快。

如今見了面,雖與想象中狐媚禍水的形象不謀而合,卻到底改觀了些——人人避她如蛇蠍,唯獨這位會主動來安慰自己,不管是做戲還是真心,長寧都承她這份情。

紀雨寧就讓人將那盤栗子糕包起來,送到公主府上去。

長寧道:“不要這樣甜的。”

北羌人口味重,因糖粉難得,倒成了王親貴族炫富的手段,連濃茶都拼命加糖,喝起來跟喝漿糊似的。

長寧本來也非嗜甜之人,自回到京城,便漸漸習慣以往的清淡口味,只是畢竟遠嫁多年,又背了個“克夫”的名聲,人人看她像看異類,因此她也躲著不願出來交際。

紀雨寧另外讓人準備一份減了糖量的栗子糕,用冰袋封起來,免得路上風味損耗,又勸道:“公主有空,不妨常來承乾宮說說話,咱們長日無聊,彼此解解悶兒也好。”

長寧淡淡一笑,“算了罷,你要照顧一雙兒女,皇兄也離不得你,我這個不祥之人,還是各自安生地好。”

說罷,仍低頭靜靜地啜飲美酒。

紀雨寧也沒法子了,縱使她以長嫂自居,可到底相處未深,做不到面面俱到。不知長寧在北羌經歷何事,看來所受的傷害不小,短時間都不可能走出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