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時陸剛回來沒幾天的時候就大病了一場。

台城炎熱的氣候和無孔不入的壓抑窒息感, 與雲鎮的自然自在截然不同,時陸整日待在空調房裏,沒兩天, 頭痛和發熱如約而至。

起因不過是他晚上吃了一碗冰的梅子湯。

廚師見他這段時日胃口不好特意做的, 結果吃下沒兩小時, 時陸就頭痛發作,比起之前在雲鎮的那兩次都要來勢洶洶, 他痛得嘔吐,蜷縮在床上發抖。

管家很快叫來家庭醫生, 才輸上液,時斯年打電話過來, 問了兩句緣由,他把今晚給他做梅子湯的廚師開掉了。

時陸眼皮顫抖,咬緊嘴唇,太陽穴跳動著刺痛,眼前黑暗中浮現了幾個小時前的那張臉龐。

長相溫厚的男人,關心地把手裏端著的梅子湯送過來放下, 他站在旁邊不安地搓了搓手, 說這個開胃。

他只是一個規規矩矩在時家做了幾年的廚師。

時陸手無意識摳著左手腕上的那根黑色手環,臉頰輕陷在枕頭裏, 眼角潮濕。

他想這次真的痛啊,痛得他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醫生配得藥水裏有鎮定劑的成分,半個小時吊瓶下去,時陸在隱隱疼痛折磨中陷入半昏迷, 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頭兩側的疼痛像是螞蟻在啃咬, 細細密密永沒有休止。

不知道到了哪個點, 時陸倏忽醒來。耳邊寂靜得可怕,他睜開眼,頭頂一盞暗淡的燈光,緊閉的窗簾看不到外面,整個房間空無一人。

墻上時鐘在滴答滴答,成為這無邊死寂中的唯一一道聲響。

時陸突然瘋狂的想念千螢,想念那個昏黃燈光她徹夜守在他身邊的那個夜晚。

他再一次想要把她綁到他身邊。

-

這個學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十月份,氣候逐漸轉涼。

千螢像往常一樣下課回來,今天周五,有兩天時間可以做作業,她放下書包,準備去練會琴。

時陸給她的譜子千螢已經彈得滾瓜爛熟了,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水平怎麽樣,但是舒美美他們每次來聽完,都會興奮地給她鼓掌,誇她厲害極了。

就像她每次聽時陸彈琴一樣。

他又給她寄了好幾本譜子還有一大堆吃得,這次裏面除了她愛吃的那個巧克力之外還有不少其他口味的牌子,時陸把他平時看到的覺得好吃的巧克力都買回來了,然後全部寄給了她。

千螢剛要往客廳走,還沒在那架鋼琴前坐下,突然看到從房間出來的千正民,他臉色有點憔悴,頭發亂亂的,好像沒休息好。

見到千螢,他伸手揉了把臉,出聲叫住她。

“阿千,你過來一下,爸爸和你說點事情。”

偏廳裏,千螢和千正民各坐桌子一邊,兩人面對面,千螢的手放在桌上認真聆聽。

原來爸爸和鹿鹿父親認識了有十幾年,他從前為他工作。

......

“小陸爸爸是個很厲害的人,我只是因緣巧合救過他一次,他就一直讓我在他身邊工作,做些跑腿打雜的活。”

“後來認識了你媽媽,我就辭職回來了。”

“之前...一直沒和你說,爸爸準備關掉民宿,去外面重新找工作...”

“我知道。”千螢打斷了他,眨眨眼:“上次不小心聽到爸爸打電話了。”

千正民愣了愣,注視著她,須臾嘆息一聲:“阿千...”

他繼續往下道:“當初這家民宿能開起來,也是小陸爸爸給我資助了第一筆錢,現在打算不做我當然要和他說一聲,結果...”

千正民把前因後果都細細和盤托出,聽他全部講完,千螢才慢慢直起身子,理清頭緒。

“所以,他想讓我去那裏和鹿鹿一起上學?”

“阿千,你做得任何決定爸爸都支持你。”千正民猶豫地說:“不要因為任何事情影響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你的開心最重要。”

千螢靜靜凝視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的頭上已經生出了幾縷白發,記憶中英俊的面容有了皺紋,身材也不復從前的高大。

她的爸爸已經老了。

千正民還在準備著說什麽,他陷入兩難,不放心小女兒獨自去到那麽遠陌生的地方讀書,又不想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他正要開口之際,千螢打斷了他。

“爸爸,我願意。”

“什麽...”他張著唇神情怔忪。

“我很喜歡鹿鹿啊。”她眼睛坦蕩明亮,臉上瞧不出任何陰霾:“再說,能去城裏上學不是更好嗎?”

“還能順便讓民宿好起來,似乎沒有哪裏有壞處呢。”

除了,讓她離開熟悉的地方和朋友,去到一個徹底陌生的城市,融入全新的人群。

轉學手續辦完,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這期間時陸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是趁著學校休息時間偷偷打的,他勒令千螢把手機帶到學校去,不準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