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千螢靜靜地聽完這一切沒說話, 不知道在想什麽。

燈光下,她臉上蒼白,嘴唇緊抿沒有一絲血色。

許久, 她看著陸致, 輕聲問。

“所以醫生, 鹿鹿病因是什麽?”

“是...來自家庭的變故嗎?”

“可以說是。”陸致頷首,“時陸的病應該是因為他媽媽。”

“九歲那年夏天, 他媽媽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走了,那年也很熱, 就像今年台城的夏天。”

“時陸追著他媽媽的汽車跑了幾條街,回來就中暑暈倒了, 那時候他們家裏傭人都被支開,一直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

“時陸燒了一整夜,之後連續幾天高燒不退,從那次開始,他就有了頭痛這個病,著涼受熱或者過度疲憊都會成為誘因, 還有精神方面的刺激和壓力。”

“尤其是一到夏天, 幾乎不間斷發作,短暫幾小時, 長達一周的都有。”

“時陸在這樣經年累月的折磨下脾氣也越變越暴躁,家裏傭人都不敢靠近他,在學校行事肆無忌憚,時總忙於公司, 對時陸大部分時候都無比縱容, 也就把他慣成了今天這個性子。”

千螢聽著他說這些, 沒有任何代入感, 他口中的時陸和她認識的鹿鹿幾乎判若兩人。

如果不是今天看見了他手環下的秘密。

千螢也完全不會想到。

在那個雨後雲霧彌漫的清晨裏,她見到他的第一眼,躺在椅子上蒼白漂亮的男生,剛剛從死亡的邊緣被拉回來。

千螢清晰記得時陸的每一面。

他在屋檐下傲嬌地叫住她一起玩,看到新鮮事物眼中難以抑制冒出的喜悅感,害怕蟲子偷偷躲在她身後...記憶中的每一個他,都是簡單可愛的鹿鹿,就像是從未經歷過傷害,從沒有過痛苦。

.........

陸醫生走了,他說時陸一般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如果還是頭痛,那麽藥物也起不了太多作用,而且不能連續使用。

意思是,只能慢慢靠自己扛過來,或者尋求其他物理解決辦法。

但時斯年把傳統意義上的針灸、推拿、按摩療法,冷敷、熱敷基本都試過了,效果並不如意,全部都沒有藥物治療來得有效迅速。

千螢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對別人的痛苦如此感同身受過。

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他一起在忍受著疼痛折磨。

夜晚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偌大的別墅更像是一座空落落的軀殼,整個二樓只有時陸房間亮著一盞小燈,他就躺在這盞微弱的燈光下,獨自一人沉浸在無邊的夜色中。

千螢走到他旁邊坐下,時陸手上傷口已經被用紗布包紮好了。她垂眼,擱在被子上的那雙手細長白皙,骨節勻稱,最適合彈鋼琴的一雙手,仿佛是為了黑白琴鍵量身定做。

而自他媽媽走後,時陸再也沒碰過鋼琴。

陸醫生說,當年時陸學鋼琴是因為他母親。

在他才三歲時,他媽媽就經常給他彈鋼琴聽,小小男孩連話都說不連貫,卻能一聽就沉浸進去,四歲他媽媽就送他去學鋼琴了,愛玩愛動的年紀,小身影卻整天坐在鋼琴前,一坐就是幾小時。

他每天去學琴的時候他的媽媽都會親自陪護,早晚車接車送,可以說時陸的鋼琴天賦是被她一手培養出來的,就連當年那次演奏會,也是他的媽媽全程跟進,忙裏忙外悉心照顧,時陸彈完最後一首曲子起身謝幕時,她情不自禁上台緊緊擁抱住了他。

她說:“媽媽愛你。”

整個過程,千螢沒有聽到過一次父親角色的出現,陸醫生說時斯年那段時間公司正在籌備上市,他幾乎缺失了時陸整個童年,也忽略了自己家庭,當然,包括那個妻子。

他媽媽是跟著她的初戀離開的,決然而然拋下一切,就連幾歲的時陸哭著求她拉她也沒有任何用,她走得義無反顧,沒有回過一次頭。

陸致曾經對時陸進行過一次心理幹預治療,他在國外輔修過心理學拿過執照,這是第一次也是時陸唯一一次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的母親,就連他和自己父親時斯年之間,這也是一個禁忌詞匯,兩人只要一碰到這個話題,必定會大爆發。

千螢想起了晚上在書房裏看到的那張照片,裏面漂亮的女人抱著懷裏的小時陸,笑得溫婉柔和。

她的媽媽也在很早的時候就離開了,千螢只記得她說話很溫柔,每次她生病時會守在她床邊為自己擦拭著額頭,她做飯很好吃,從來沒打過她。

後來千螢還在讀小學時她就生病去世了。

千螢只記得那段時間家裏空蕩蕩,她哭了很久,總是一個人偷偷躲在被子裏難過,但好在爸爸天天都陪著她,還有很多小夥伴來帶她玩哄她開心。

直到後來很久,她看到自己媽媽照片都會忍不住難過掉眼淚。

時陸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