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床上鋪著柔軟的駝色毛毯,他赤著身子躺在上面,腰間橫了一條鐵臂,帳簾裏光線晦暗,他被錮得動彈不得,只能隨著動作摩擦和低喘。

林秋白心臟狂跳。

他本想意思意思掙紮一下,卻沒想到身後人掐得更緊了,他渾身軟成棉花被擺弄來擺弄去,也不知道夢裏的時間是怎麽算的,林秋白覺得像是在床上過了幾個月,到最後幹脆鹹魚癱,任憑對方把他在砧板上翻來翻去。

終於,一道光線照入帳簾,照亮了男人的面孔。

林秋白猛地睜開眼睛。

外面明媚的朝陽穿過紫木窗欞照進屋裏,風從窗口將床頭書頁吹得嘩啦響,香龕裏飄出暗香在空氣裏浮動著,溫暖潔白的毛毯纏住了他的四肢,林秋白臉頰緋紅地從床上爬起來。

沒想到只一個照面,他居然夢到這樣一個生命大和諧的夢。

還是和昨天一面之緣的純陽劍尊。

簡直不可思議。

那樣一張似冰肖雪的臉在那種時候竟也失控了,那般清冷的臉在那種時候讓人臉紅心跳唇舌焦幹,問題是細節格外的真實。

林秋白的眼風不由瞟到床頭封面花哨的小黃書上,扉頁《風騷爐鼎》四個花體字格外勾人。

這本小黃書的主角正是一位清冷仙君,正道魁首,某天他搗毀了一個艷窟,裏面的絕色頭牌就纏上他了,什麽夜晚爬床,溫泉偷窺,中情毒用身體撫慰等等……絕色頭牌是真風騷,還有絕佳爐鼎資質,描寫看得人欲罷不能,雖然到結尾劍尊都沒有真的碰他,但夢裏兩人卻夜夜神交。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想到小黃書看多了還有這種後遺症。

他昨夜翻找到那柄情侶劍後,輾轉難眠,竟又在乾坤袖裏翻出一大撂小黃書。他簡直不敢想象這居然是他會收藏的東西,也不知道是穿越到哪個世界收藏的,現在還做了這種夢,林秋白打算把這些糟心的東西清理一遍,給大腦殺殺毒。

在林秋白窩在房中整理他的小黃書時,鴻羽真人正在內殿同最疼愛的弟子問話。

鴻羽真人離飛升僅有一線,豐神俊朗,負手而立,此時他注視著眼前青年,眉心蹙起道細紋,似是盤桓著些許憂忡。

修真界公認的第一美郁楚慈樣貌自然不凡,氣質淡漠出塵,他一身素凈的月衫,鍛面繡著青竹葉徽,似能嗅到一股清香,他墨發束於腦後,發尾垂落在腰際,行走擡袖間盡是風姿。

尋常弟子都著道衍宗服飾,偏他一襲素衣,便是鴻羽真人格外喜愛,是特例。

他身形修長,面白烏目。

簡單的月衫更能衫出他風骨綽約,令人恨不得摘下星星月亮,把所有的一切美好跪蹭於他。

見郁楚慈笑著行禮,鴻羽真人擡手打斷,笑道,“你我之間,不必拘於繁縟。”

“我觀你面色不佳,可是寒疾又犯了?”

郁楚慈頷首,輕咳一聲,“平蕩山耗力過多,有些精神不濟。”

“丹藥要定時服用,”見郁楚慈皺眉,鴻羽真人難免心疼,擡手輕拍他的後背安慰道,“放心,此事我已有主張。”

郁楚慈聽見這句話,整了整袖邊繁復的刺繡,垂下眼簾遮住詭邪陰毒的眸光,嘴角無聲上揚,不再多說,上回他抱怨自己天殘,不能修煉,鴻羽真人便是這般說法,轉眼便為他取來了林秋白的靈根。

不知這回……

心存感激,郁楚慈出去了一會,轉頭端進來一碗湯面,“煩師尊為弟子操心,弟子親手做了一碗面,望師尊不嫌棄。”

依據常理,弟子拜師便要伺候師尊飲食起居,鴻羽真人雖已至渡劫期,卻偏愛人間煙塵,素凈的湯面飄出熱氣,桃花眼泛起一絲漣漪,遂微微一笑,“楚慈有心了。”

郁楚慈為他布筷,卻見鴻羽真人嘗了一口,眉心略微蹙起,他不知所措,“師尊,可是不合口味?”

鴻羽真人搖首,拇指摩挲著懷裏一塊顏澤剔透的血玉,“不,是你精進了,當年……你的面做得可沒有這般好。”

當年鴻羽真人方至元嬰,曾歷練時與邪祟搏命傷了雙目,在被譽為西方極樂長生之境的三十三天住過幾年,因此結識了幼年的郁楚慈,只是那時郁楚慈驕橫活潑,遠不似今時的懂事體貼,總喜歡搗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時常拿炒糊的豆子,字母形狀的餅幹,或是糊成一團的面條來看他。

鴻羽真人年少意氣傷了雙目,難免心灰意冷,加上三十三天喜靜,平日裏鴉雀無聲,環境幽寂,幼年郁楚慈就似一縷灼目的光,無法抵抗,無法拒絕。

那段陪伴的時光不曾褪色,歷久彌新,被鴻羽真人時而翻出來反復回味。

“還記得當年,你將坨成一團的面擺在我面前,理直氣壯地說……這叫面疙瘩。”說到這裏,他微微晃神,嘴角難得浮現出一絲懷念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