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郁楚辭面上血色瞬間褪去。

熙熙攘攘歌舞升平的鴻光殿內寂靜無聲。

陸停汐又問了一遍, 郁楚辭情不自禁肢體發顫,鴻羽真人輕拍他的手背安撫,蹙緊眉頭問:“陸仙友這是何意?”

修兆珹打圓場:“許是有什麽誤會……”

“沒有誤會, ”陸停汐抱著胳膊,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睨著郁楚辭, 嗓音徐緩娓娓道來:“眾位都知道我小弟幼年失蹤罷?”

眾人紛紛頷首, 陸氏深居狐岐山人人醉心修煉問鼎大道, 一向避世不出, 可為了找回陸小弟真的是竭盡所能, 鬧得天下盡知。

“我陸氏嫡系血脈誕生下來都有一塊血玉, 我弟弟也就如此, ”陸停汐從懷中取出一塊玲瓏剔透的血玉:“人玉共生,血脈相連, 看見血玉裏的精魄在跳動麽?”

修士目力驚人,都看到陸停汐手裏血玉中似有心臟模樣的精魄在怦怦跳動,而當他放開手, 精魄跳動便驟停下來。鴻羽真人一怔,偏頭去瞧郁楚辭手裏那塊, 血玉裏精魄果真靜如死水,毫無反應。

真真鐵證如山。

郁楚辭並非與血玉血脈相連的共生之人。

那這血玉又是怎麽落到郁楚辭手裏的……就有待商榷了。

主殿裏氣氛還能維持,偏殿裏卻徑直炸開了鍋——

“哈,當眾扒皮, 郁楚辭臉還要不要了?”

“陸小弟的血玉怎麽會跑到郁楚辭那裏,還被當成信物?”

“大宗門真是藏汙納垢,真希望一場大雨把這些齷齪沖刷得幹幹凈凈。”

“我真是想不到郁首席會做出這樣的事,腳趾頭尷尬得能摳出一個洞府。”

“得了罷,早看出他裝模作樣不是什麽好東西。”

道衍宗同門弟子則不敢置信, 就連原本義憤填膺的蔣曦臣也一時愣住了。

郁楚辭僵在原地,從指尖到小腿全都在微微發抖發顫,他不妨眾目睽睽之下被揭開老底,大腦一片驚慌失措的空白直嗡嗡作響。

陸停汐從座椅站起身,殺意凝重:“血玉唯有在主人手裏才會跳動,散發溫暖形同暖玉,我小弟天生命格獨特寒疾纏身,你偷走他的玉,不吝於殺他性命。”

蔣曦臣竟沖破了禁言咒,控制不住沖到主殿大聲道:“郁師弟不會做這種事!”

道衍宗長老們臉色難堪,瞥了眼神色怔忡的鴻羽真人,惠濟長老主動打圓場:“陸仙友,也許中間有什麽誤會,依郁楚辭這孩子品性做不出偷竊的事,多半是巧合撿到了陸小弟的血玉。”

郁楚辭嗓音艱澀:“我的確是……撿到的。”他真是悔恨沒有延遲結契大典,在當天鴻羽真人提出來的時候他表示了反對,現在腸子都要悔青了。

道衍宗弟子松了口氣,蔣曦臣更是安下心來,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郁師弟因緣巧合撿到了這塊血玉。

其他宗門人則嗤之以鼻,通常作為結契信物都是有重要意義的東西,血玉一不是法器,二非屬於郁楚辭本人,卻被用來作為結契信物,說其中沒有貓膩都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惠濟說罷,給鴻羽真人遞了個眼色,示意他這個做師尊的也說兩句。

青光雪綻,青翎雁開。

雁翎刀架在郁楚辭頸上,陸停汐冷睇著他:“偷還是撿,全憑你一張嘴?”

郁楚辭大驚,他雖是小輩強者,但元嬰與分神如隔天塹,後背冷汗淋漓惶然向後縮了縮,嘴唇不住哆嗦:“我、我真的只是撿到的。”

正在這個時候,鴻羽真人忽然開口:“不,你是偷來的。”

“師尊……”

郁楚辭悚然一驚,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下意識想去拉對方的衣袖,鴻羽真人卻後退一步避開,他眼神冷卻下來,斬釘截鐵重復道:“你是偷竊來的。”

由於重逢時郁楚辭身上有血玉,也能說出知道他曾在三十三天醫治,所以他當時就認定郁楚辭是曾經陪伴他的人。但他同樣記得很清楚,那時他目不能視物,所以對其他感官記憶猶新,比如說……血玉那時是溫暖的,依陸停汐說法只有主人才能讓血玉溫熱起來,這說明那個陪伴他的人是血玉真正的主人,也就是陸小弟,而重逢後血玉一直冰涼刺骨,他之前並不知道其中門道,直到今日才明白自己徹頭徹尾被欺騙了。

而郁楚辭當年說不定也在三十三天,所以才知道這樣清楚。

這也就恰好證明他不是隨手撿到,而是有預謀的偷竊。

擺脫了之前的好感加持,鴻羽真人的智商又重新占領高地。

他的分析條理清晰有理有據,眾人擡眼瞥向郁楚辭的目光頓時有了變化,道衍宗一眾長老深感顏面掃地全都不出聲了,而曾經把郁楚辭視作奮鬥目標,芳心暗許眾星捧月的弟子們臊得慌,面紅耳赤,個個頭都擡不起來。

蔣曦臣更是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他心目中的郁楚辭不諳世事,品質高潔如蓮,此時這樣刻意經營出來的虛偽形象正在慢慢碎裂,取代而之的則是說謊成性,貪婪成性和自私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