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陛下,請自重(08)

夜風自敞窗襲入, 吹得殿內火苗閃爍不定。

晃動的火光映照在秋昀的臉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將他的俊顏映襯得晦暗不清——頂著他審視的目光,低垂著腦袋的小李子身體一僵。

這個沒用的王譚!

垂著眼皮的小李子眼神陰郁了一瞬, 復而掐著緊繃的嗓音:“公子說笑了。”

聲音過度用力,震得胸口隱隱作痛。

他調整了下緊張的情緒, 放緩聲調繼續道:“王公公是陛下.身邊的近侍, 朕、怎會怕奴婢?而您是陛下請來的貴客, 王公公自當敬著。”

秋昀意味深長地收回目光,道:“原是如此, 不過……”

他話鋒倏地一轉,語氣驟然變得冷硬.起來:“貴客不敢當, 亭不過一介布衣草民,望公公今後慎言。”

小李子公公如何聽不出冷硬的語調下夾雜的自嘲?

他想到自己賜下的那門荒唐婚事, 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只是犧牲個人名譽,待得日後拔除野心勃勃的望門士族,居功為首的沈氏一族便可飛黃騰達。

且為防途中生變,讓沈愛卿一脈斷存, 他允了沈愛卿提議,從幾個候選人中定下沈江亭, 便是打著讓沈江亭以死脫身, 遠離京城是非,以免日後齊治察覺, 枉送性命。

甚至為護沈江亭安全,他還送了暗八過去貼身保護。

身為君王,他自覺做得很周全, 可還是沒來由的心虛,心臟更是打著顫,總覺得不說點或做點什麽,未來就會發生讓他難以承受的事。

思及此,他忘了自己偽裝的太監身份,擡眼看向神情冷然的青年。

這還是他第一次直視對方的面容。

燈下看人,更添幾分暖色,縱使對方面色冷峻不佳,也無法掩去一副讓人過目不忘的好相貌,尤其是一雙幽若深潭的黑眸,一望進去就讓人忍不住淪陷其中,無法自拔。

秋昀被他看得眉頭一皺,拂袖走到茶爐案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仰頭飲了一口:“時辰不早了,我要休息,公公先下去吧。”

一句‘公公’將小李子驚醒。

他追隨的目光一斂,擡步走到近前,半蹲著膝蓋伸手去提桌上的茶壺,為空置的茶盞添上碧湯,試探道:“公子可是心頭苦悶?”

秋昀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公公慎言。”

“……”小李子心中一哽,突然覺得裝個太監來接近沈江亭是個餿主意,明顯沈江亭就是對他充滿了怨氣,可他現在什麽話都不能說,也不能問。

看他吃癟,秋昀心情愉悅了那麽一點:“好了,你先下去吧,我這邊不用你伺候。”

“……是。”小李子不甘不願地退出寢殿。

寢殿外,一幹禁軍重重把守。

他心頭郁悶地帶上門站在走廊,隱隱能聽得宮殿外刀刃相接之聲,眉頭的陰郁登時一散,仰頭望向被火光映亮的夜空。

皇宮闖入刺客,雖是一場鬧劇,刺客也子虛烏有,不過倒是個好機會。

因此先前冷靜下來後,他吩咐付聞卓把那些眼線或投靠了齊治一派的人借此機會都除掉,現當應已進入尾聲。

想到這兒,他扭頭看向掩上的殿門,眉頭忽地皺了一皺。

此舉雖說是個讓齊治有口難言的好機會,卻也必定被齊治記懷在心,沈江亭如今住在齊府,若叫他聽得齊治胡言亂語,會不會誤以為自己召他進宮,就為了利用於他?

宮中混入刺客,付統領率禁軍搜捕了一夜,沒抓著刺客不說,還叫刺客傷及無數性命逃了。

早朝時,付統領負罪跪在朝堂請罪。

陛下歪著身子斜靠在龍椅的扶手上,一手支著腦袋,一指腹摩挲著掛在腰間的佩刀,眼皮下垂:“這些刺客還真是把皇宮當作了自家後院,個個來去自如。”

平靜的語調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但熟知陛下脾性的一幹大臣卻是知道陛下這是怒了。

頓時,朝堂內文武大臣皆伏地不起,戰戰兢兢,生怕這瘋狗又當堂拔刀,將怒氣發泄到自己身上。

而齊丞相卻是忍不住連連皺眉,昨晚深更半夜,收到消息說宮裏進了刺客,意圖刺殺沈江亭,當時他就覺得不太對勁,好端端的元帝不殺,冒險進宮去刺殺沈江亭作甚?

他懷疑是不是元帝知道了他日前與沈侯爺私下見過面的事,才召長子和沈江亭進宮,又安排了這出戲碼,用這種幼稚的手段來警告他和沈泰。

重點是沈泰,畢竟沈江亭是沈泰唯一的血脈。

可方才付聞卓說到殉職的副統領和軍士,讓他心頭一跳。

付聞卓為昔日李氏舊部。

當年太子被廢,幽禁於皇城,是這些舊部冒死挖了條地道,以死屍替代太子,又放一把火燒了幽禁太子的府邸,才將太子救了出去。

紀青元復活歸來,登基為帝後,重用這些舊部,把整個禁軍肅之一清,全部都換上了死忠於元帝的人,他頗費了些功夫去收集那些人的弱點才加以收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