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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喬一成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部朝鮮電影。

電光火石間,喬一成心頭那浮木似的念頭清晰起來。

那對夫妻,可能是要領養他們家的一個孩子的。

那個孩子,有可能就是四美。

果然,第二天,二姨與喬祖望一起,向孩子們宣布了這個消息。

那對夫妻是蘇州來的,兩個人都是高中的老師,家裏以前頗有些底子,只是沒孩子,想領養一個,看中了四美。

喬一成想,為什麽不是三麗?為什麽?

如果他們家要被領走一個孩子的話,喬一成更希望被領走的是三麗,雖然這意味著,他很難再見到這個妹妹,可是,他想,要是有可能的話,讓三麗跳出去吧。

三麗這時卻尖細著嗓子說:我不去,我才不要去,請我去我也不去的。

四美笑話她:哪個請你去喲。

三麗毫不客氣地反駁:你去你去,他們都是老師,天天叫你寫功課,寫死你呀!

四美也不客氣:寫就寫,我去了就天天吃大白兔,還燙頭發!嘔你呀嘔死你!

不嘔,我就不嘔!

妹妹們的吵鬧聲讓喬一成心煩意亂,心頭突突地跳。

小喜鵲四美要走了嗎?從此以後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喬一成的眼光從弟妹們的身上一一梭過,他想著,他是否能夠丟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收養手續辦得很快,那對夫妻後來又來看過四美兩次,每回都給她帶了新衣服來,當然,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有小禮物。二強很快活,三麗則不以為然,常向那夫妻倆翻白眼。

四美穿著新衣裳在家裏來來去去,嗲聲嗲氣的,居然說起了普通話。

她還有了個新名字,叫做沈靜宜。

喬一成這些天心事重重,眉頭結成個疙瘩,連最不長心眼兒的二強都看出了大哥的不對勁兒。喬祖望暗想,有可能這孩子是舍不得他的妹妹,這孩子,真是......挺不容易的。

沒有人知道喬一成心裏那一點黑暗的念頭,只有喬一成自己,為之壓抑痛苦。

再過兩天,四美就真的要跟著沈氏夫婦走了。

喬一成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深夜無人的時候,他心頭的那點黑暗的念頭象紙上暈染開的墨汁,那黑一點點地擴大泛濫。

他想起那對文雅的教師夫婦,想象著他們的生活,想著他們家裏可能有的整齊寬大的書桌,成堆的書,那種生活是他向往的,可是卻要屬於四美了。

他忍得牙關酸痛,他下了一個決心。

弟妹們睡得香甜,床邊的小櫃子上放著四美的新衣服與新書包。她一直以為這一回也象是以前到鄉下去走親戚,玩上一陣子,還可以回來的。

喬一成想著弟妹們的樣子,想著,假如他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時,他心如刀絞。

但是痛歸痛,那痛抵擋不了新的好的美的生活的誘惑。他前些日子曾想過,他要做一個比那個人更自私無情的人,也許可以活得比較好。

第二天,是一個星期天,喬一成一早就出了門。

他穿著自己最好的一件外套,去了沈氏夫婦住的賓館,他聽二姨說過那地方,他沒舍得坐車,一路走過去,也是為了讓自己多一點時間來思考,或是,後悔。

可是,他竟然沒有後悔。

他走到賓館,向前台打聽了房間號,最終神情端肅地坐在了沈氏夫婦的面前。

沈先生地望著前面的少年,瘦削的臉與微微皺起的眉頭,和氣地問:“你是一成吧?你有什麽事?”

喬一成低頭,久久不語。

沈先生很是奇怪,不禁看看妻子,她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著急。

喬一成猛然擡走頭來,對沈氏夫婦說:請你們,收養我吧。我的成績比四美好,我是團員,還是班幹部,我,什麽都會做。

沈氏夫婦這下徹底地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喬一成的話已經出了口,倒變得鎮定而堅決起來。

他又重復:請求你們,收養我吧。

沈先生說:對不起,一成,可是,我們只想收養一個女孩子。

喬一成的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淚光,他竭力地忍著,內心苦痛掙紮。

我,可以做得很好,我會爭氣,我想念許多書,我,可以自己掙生活費,我只想有個好環境念書。請求你們。

沈女士給喬一成倒了一杯水遞過來:一成,我了解你的心情。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們以前,有過一個女兒,可是她六歲的時候病逝了。我們看見四美,覺得特別投緣,她連長得都有點象我們女兒。所以,你看,一成,花中有蓮,出汙泥而不染,人也可以的,你這麽用功上進,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有用的。

喬一成眼盯著小桌面,呀著牙關。

沈女士好意地拿來蛋糕給他吃。

喬一成嚼著蛋糕,慢慢地,眼淚流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那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