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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強對馬師傅說:我大哥想請師傅吃飯。

馬素芹說:你哥為什麽要請我吃飯。

二強有點忸怩地說:謝謝你待我好,教我好多事。

馬素芹哼一聲,逗這小孩道:你大哥咋會知道我教你的事兒,你回家說的吧?二強摸頭:嗯哪!

馬素芹大笑:這沒幾天,跟我把鄉下的土話都學會了。

二強覺得師傅笑起來真的是很好看,在他貧乏的語言庫裏,二強只知道一個詞是形容一個女的很漂亮的:如花似玉。

但似乎,師傅也並不完全是那樣的。

二強想著,輕輕地哼著一支叫做《拉網小調》的歌子。

這小調輕松詼諧,是一個衣食無憂的人在勞作時唱的,他的家裏,想必有賢淑的妻在等著他回去。

二強每天唱拉網小調,唱得大哥喬一成不厭其煩,說,我的媽媽呀,我實在是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換一首歌唱?

二強傻笑,住了嘴,過不多一會兒,又唱起來,不由自主地。

一成於是轉向三麗調笑道:你曉不曉得你二哥的網什麽時候拉到頭?

三麗忍笑道:我哪裏曉得?

師傅並沒有到二強家裏來吃飯,說是不好意思打擾,以後有機會,再去也是一樣。二強微微有些失望,想到每天上班都可以看到師傅,又高興起來。

四美一向對這個二哥很輕謾,覺得他傻頭傻腦的,又不夠英俊,她為自己的哥哥們都不夠英俊而深深地遺憾著。

四美喜歡漂亮的面孔,看到模樣端正英武的男人,小臉會放出光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膩膩的。

她開始對那個相當疏遠的小弟弟喬七七感興趣起來,那可真是一個漂亮的小家夥,無奈七七並不親近她,她也不耐煩哄小孩子。說起來,親戚們中間,真是半個好看的年青適齡的異性都沒有,喬四美想,都是遺傳不大好的緣故,四美決定將來一定要找個漂亮人物結婚。

這是十六歲的小姑娘喬四美的至高理想。

三麗的男朋友王一丁來過家裏了。

三麗說,彼此年紀都還小,這回王一丁來家裏,也不算是正式的上門,只做要好的同學來玩兒。這樣,無論怎麽樣也都還有個退步。二十一歲之前,她是不會考慮成家的。

喬一成聽了這話,吐出一口長氣,想,三麗這丫頭,總算不要自己再操心了。

一丁真是很老實的人,拎了四色點心,給喬祖望帶了酒,頭也不敢擡起來看人,任由一大家子各色眼光在他的身上羽毛似地掃來掃去,一味地將手放在膝上擦著。飯量倒大,飯桌上埋頭一氣吞了三碗飯,菜只吃了一點點,要不是四美給他挾,怕是要吃白飯的。

一丁在中專裏學的是機修,手很靈巧,老師特別喜歡他,這一回,是他們那廠子的廠長親自把他挑了去的。剛去沒多久,就擔任了廠裏團支部的生活委員。

一成覺得這孩子還不錯,就只是,有點兒委屈了三麗了。

三麗並不美,身材還算勻稱,因為年青,膚色雖暗些,不白嫩,但總還是有年青的潔凈的女孩子那麽一股子靈秀勁兒。在做哥哥的喬一成的眼裏,覺得妹妹值得更好的。

一丁吃完了飯聽喬祖望說小廚房的頂壞了,直漏雨,二話不說,拿了工具,架了木梯爬上去修了起來,發現是油氈子爛了,又跑出去買了新的來換上。幹活的時候,他似乎更自在些,平凡粗笨的面目也生動起來。

喬祖望捧了小茶壺站在院裏看他幹活看了足有大半天,末了閑閑地說:這個男娃還不錯。荒年餓不死手藝人。

喬一成很迷惑,一個不成器的爹,在看著女兒漸漸長成時會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呢?

午後的陽光,碎金一樣揉進人的眼裏,微微地刺痛。

喬四美捏著一角一丁帶來的奶油蛋糕小口小口地吃,吊著眼角看著姐姐的小男友。

王一丁走後,喬一成跟妹妹說:你們就好好地處吧,可得記住了,不到二十一不能結婚的。

三麗說:我記得呀大哥,你放心。

一成拍拍妹妹的頭,笑笑,親熱地說:我是放心,不然,你們這可也算是早戀了吧,我會什麽話也不說嗎?

四美尖尖的嗓子插進來說:大哥你那心是偏到胳肢窩裏去的,怎麽我以前早戀你就披頭蓋臉地罵,輪到姐,你一句話也不說。

一成說:你怎麽跟你姐比?你姐比你有分寸的多,長著一雙會認人的眼。

四美氣得直翻眼睛,故意氣姐姐道:你們這位一丁同志啊,身材還算及格,腿蠻長,長的嘛,就比較困難,有點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

三麗哼一聲:哪個是人民哪個是黨。

我們是人民大哥是黨。四美反應極快,利利落落地答。

喬一成是黨員,在學校時入的。

一成喝住小妹妹,叫三麗不要跟她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