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喬一成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算哄得妻子葉小朗有了點兒笑臉兒。

不過小朗說了:我以後得學個乖,再也不管你們喬家的閑事了。

一成賠笑道:你不是北方姑娘嘛,你們北方姑娘最豁達了,你不會記我的仇吧。

小朗說:不記仇可記得教訓,豁達並不是缺心眼兒,我可真的跟你說清楚了,現在是你弟自己決定要跟人家談下去的,這裏面可沒我什麽責任了,以後,好壞都別找我理論。

喬一成在心裏嘆了口氣,他也想不通為什麽二強竟然答應了跟孫小茉繼續交往下去,興許二強覺得自己的客觀條件不好,能找到象孫小茉這樣的,算是不錯了。想想,也的確是這麽個理,可是,在喬一成看來,二強到底還是委屈了。

這可真是能叫人愁白了頭。

喬一成攬鏡自照,鏡中人面目凝重,年紀模糊,三十的人,有四十的頹喪,五十的無奈。

風從窗口吹進來,吹得那鏡子微微地晃,人與周圍的事物都象水中的倒影。有一刹那間,喬一成油然而生一種:我這是在哪裏的念頭。

風吹過,鏡子定了,念頭也就過去了。

三麗跟一丁一直感情很穩定,結婚的東西也備得差不多了,三麗省吃儉用地給一丁買了一個漢顯的BP機作定婚紀念,把廠子裏的小姐妹都給鎮了,誰都說,喬三麗,你可真是舍得!

三麗驕傲地含笑不語。

終於,三麗要正式拜見公婆了。

為了三麗的終身大事,喬家的兄弟姐妹們又坐在一起開了個家庭會議。

這一回,提出要開這個會的,竟然是四美。

四美跟一成說:我聽說王一丁的媽是一個厲害貨色,在他們家那一帶有名的,大哥,我們可得好好地坐下來商量商量,別叫三麗沒進門就矮了氣勢,被那個老女人欺負了去,以後過日子就別想擡頭了。

喬一成道:不至於吧,我看一丁挺老實。

四美哧地一笑:大哥,我看你是書讀得多了有點忘本,你忘記出前一丁家是哪裏的了。水西門的!水西門的女人,是好惹的嗎?水西門的老女人就更不好惹!

二強插嘴:四美,你可別挑著三麗跟婆婆吵架。

三麗笑道:你別瞎操心四美,我也不是好惹的。

三麗嘴上這麽說,心裏也在打小鼓。

她也聽說一丁的媽是個厲害的人,嘴皮子不饒人的,一丁私下裏也跟她囑咐過許多回,要是他媽有些言語不到,叫三麗不要往心裏去。

這位未來的婆婆三麗其實也不是沒見過,去一丁家時見過兩次,不過沒有留在一丁家吃過飯,三麗還是比較守舊的想法,總覺得沒有定下來的時候,女孩子不好總上男孩子家門上去,顯得不精貴。

一丁的媽穿著格格正正的一位瘦巴巴的老太太,臉上的線條極硬,腰板筆直,言語客氣,神情疏遠。

三麗對哥哥妹妹們說:我見過他媽幾次,印象還算好。

四美又哧了一聲:我告訴你三麗,這種老太婆最會裝了,假模假式的,等你一嫁過去,馬上就會撕下溫情脈脈的面紗。

這話把喬一成都講樂了,二強正喝水呢,聞言噴了一地的茶水,咳著說:我的媽媽呀,那個汪國真是什麽人呀,真了不得,把四美都教得會講成語了,老師教了多少年都沒有教會,不得了不得了!

四美撲過去在二強背上咚咚地捶。

一成看著他們笑,一邊小聲地跟三麗說:四美說得也不無道理,你自己放機靈點,要懂禮數,不過真有矛盾也別示弱。

三麗說:我曉得的大哥,重要是不是他媽,重要的是一丁跟我一條心就行。

這一回,喬四美顯示了她在婚戀家庭問題上難得的敏銳性,她沒有說錯。如果三麗知道一丁媽在她背後說的話,一定會氣炸了肺。

一丁他媽說:這女娃子可不簡單呢,還BP機,哼,當我們都是傻子,羊毛出在羊身上,還不都是我們家王一丁的錢?我也不好說什麽,誰叫兒子不爭氣,還沒結婚就被老婆牽著鼻子走,不拿老子娘當一回事,工資統統交到老婆手上,八字沒撇的時候就認不得媽了!

話是這麽說,三麗上門時,老太太還是掛了一臉的笑容,做了一桌子菜,一丁的爸爸和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一大家子團團地坐了一屋子,一頓飯吃得倒其樂融融。

一丁的爸爸沉默得幾乎讓人懷疑他是個啞子,不過,三麗還是能看出他在家裏的地位。一丁的兩個弟弟,完全是被慣壞的孩子,飯桌上活躍自在得近乎放肆,他的妹妹倒比較安靜,借著碗的遮擋偷偷觀察三麗的表情舉動,偶爾含義不明地笑一下。

飯桌上當然的主角是一丁的媽,卷了衣袖給三麗布菜,說:既然要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見外,有東西就吃,有話也要說,婆媳婆媳啊,難處也好處,大家心眼放寬些就行。我是個爽快人,麗呀,你日後就知道我的脾氣了,再好說話不過的。你媽媽死得早,不過我聽說一丁講你是很講理的小孩,住在一個屋檐底下,在一個鍋裏吃飯,你讓讓我我讓讓你就行了,夫妻間婆媳間姊妹間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