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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朗又一次參加了托福考試。

這一次的成績,相當令人振奮。

第二年的上半年,小朗一下子收到了兩所美國大學的入學通知。

小朗快活得拉了一成跟他的兄弟姐妹們到飯店大吃了一頓,席間跟每個人都碰杯喝了一杯,包括許久連話也不說見了都擡著眼睛鼻子各走各路的四美,倒把四美弄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好事兒的余波還未過去,新的問題來了。

這兩所學校一所給了全額的獎學金,另一所則沒有。問題是,給獎學金的是一個三流大學,不該的是一流大學,小朗拿了入學通知跟一成商量。

一成說:你先說你的主意。

小朗笑道:要我說呢,要上就上個好學校,寧撞好鐘一下,不敲破鼓三千!要不然,費力地讀了幾年,文憑拿出來不像個樣子,虧老鼻子了!

一成也笑:這麽說你是想讀沒有獎學金的那所羅?會不會太辛苦?我可聽人說,頭一年學校功課太緊,還有語言關,打工可不容易呢!

小朗低了頭,好好地想了一想,慢慢地開口道:一成,我是想,能不能,把咱家這幾年的積蓄,然後,再借一點,換成美金,等我在那邊安定了,找到工作,很快掙回來的。

一成聽了,半天沒言語,只點起一根煙來,用力地嘬兩口,又掐了,夾在指間翻來覆去的。

小朗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的動靜,推推他道:整個動靜兒啊!

一成被她推了兩下,心裏的燥越發地升了上來,說:我跟你說過小朗,我這輩子,頂不喜歡跟人借錢。不借錢再窮也窮不到哪裏,借了錢過得再好也不安生,偷來的鑼敲個什麽勁?

小朗趕忙說:我爸媽說先拿一點錢給我,本來我姐她們要給我一點的,可是你也知道,現在東北那邊的國營單位效益不比從前了,我姐她們又不是什麽大廠子,好在我的老同學家庭條件不錯,答應借我一些,你也認識的,就是李慧慧,許婷她們倆,都不是外人。將來又不是不還的。

一成有點急,話沖口而出:拿什麽還?跟外國人洗盤子還?還是做保姆還?小朗,你......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小朗氣了:我怎麽不懂事?喬一成,你不覺得自己迂腐嗎?洗盤子做保姆怎麽啦?人家以前的電影明星出國了還端盤子呢!自食其力不丟人,你又不老,哪來這麽多等級觀念。

我說的不懂事不是指這個,一成煩燥地在屋內來回踱步:你爸媽能有什麽錢?還不就是一點老本,你也忍心全搭在裏頭?

小朗聽到一成提及父母,一下子啞了口,半晌才說:我不會白拿他們的老本的,過個兩三年,我翻倍還給他們,將來我還會把他們接到國外去過好日子。

你真天真!不過你這種天真是有害的。一成說:你把國外的生存想得那樣容易?你怎麽知道你輕易就混得出來?

你怎麽知道我混不出來?小朗答。

三麗早在他們各自拔高了聲音的時候就拉著四美出門看電影了,二強在小茉家。

四美半路上忽然跟三麗說:姐,我怎麽覺著大哥的這個婚,到不了頭似的。

三麗打斷她:別瞎說!

四美笑了:我也就是說說,大哥那麽好,不跟他過她想跟誰過,就憑她的小蘿蔔腿?

後來,三麗回想起四美的話,想,四美就像是某種小動物,腦子糊塗,嗅覺靈敏。

小朗終究沒聽一成的話,找朋友借了錢,等到一成知道時,那人民幣已換成了綠票子。

一成突地覺得,心灰意冷的。

當初覺得愛上的日子,像突然地被推到了哈哈鏡的前面,全不是那麽回事了。

單位裏也出現了新的八卦話題。

話題的女主角還是胡春曉。

春曉平時話裏話外透露出,她愛人說過,在那邊定下來之後接她過去,可是這都快三年了,全無動靜。春曉心底不是不打鼓的,可是外面還得撐著架子不倒。她想著,再有人變,那人也是不會變的吧,憑他那付長相。

那人的長相從前是她心中的刺,現在仿佛倒成了一張保險單,鮮紅的戳上兩個字:安全。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

胡春曉的愛人,從美國委托了律師帶來了離婚協議。

春曉離了婚。

得了夫家一筆賠償,但是那令人艷羨的房子,卻住不得了。

離了婚的胡春曉,衣著卻更加光鮮,姿態也越發地挺拔,有一種絕決的氣勢,她的結婚與離婚都是這樣濃墨重彩,全市新聞單位的記者都知道。

春曉自從做了新聞播報的主持人之後早搬離了喬一成他們辦公室,她現在甚至有了自己的化妝間,每個月都會有贊助商送了衣服來叫她試。雖說在一個單位,可喬一成有不少日子沒有碰上她了,就在她離婚後不久的一個下午,喬一成難得早下班,就在電梯裏不期遇上了正往錄播間錄播的胡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