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贅婿和真命天子(二)

該入洞房了,紅燭高燒床幔低垂,姜菀之穿著大紅色的掐腰旗袍坐在床幔下等我,發髻高聳,鳳眼修長,美得像是畫中人物。

古人把入洞房叫小登科,意思是說男人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刻除了金殿上被君王欽點成狀元,就是這洞房花燭夜了。

要說我絲毫不激動那是假的,但我進屋後不敢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在姜菀之身邊坐下。

姜菀之從枕下拿出一本線裝本的《聊齋志異》,翻到《雲蘿公主》那篇叫我讀。

那個故事還挺有意思的,講的是一個叫安大業的男人,跟聖後府的雲蘿公主有仙緣,雲蘿公主從天而降要嫁給他,但結婚當夜雲蘿公主給了他兩條路讓他選,因為安大業福分不厚,兩人的姻緣沒法一生一世,所以要麽喝酒下棋當朋友相處,兩個人就能有三十年朝夕相對;要是走床笫之歡的路子,那就只能共度六年。安大業是個俗人,饞雲蘿公主的身子,說先睡六年再說吧!雲蘿公主倒也不抗拒,兩個人開開心心過了六年的夫妻生活,六年之後緣分盡了,雲蘿公主果真回天上的娘家再也不回來了。

我看完之後說我明白了,我去樓下客房睡。

姜菀之搞這一出我也不是很意外,畢竟是協議婚姻,姜菀之當初說得很直白,她找我當上門夫婿,一則是堵悠悠眾口,二則是有個人跟她一起照顧家,三則是姜老爹看得上我。說白了我就是姜菀之雇來的一個管家,想太多純屬庸人自擾。

姜菀之聽我這麽說倒是愣住了,說沒想到你那麽清新脫俗呢?

我說我不是清新脫俗,我是隨遇而安,自從我那個不靠譜的老爹過世之後,我過得挺難的,就指著賣膏藥和推拿手藝混口飯吃。我沒上過醫學院,沒法考行醫執照,小診所不知道哪天就被強關了。你們老姜家看得起我,從此我就是個有家可回的人了。我現在好比拿著一張長期飯票,當然得多吃幾年了。

我擡頭看了一眼姜家古色古香的木構造屋頂,說姜總你知道麽?我答應跟你結婚的那天晚上,收到了房東的微信,她說不跟我續租了,我這種小診所沒搞頭,她想給我漲房租我都付不起,所以幹脆不租了。我前面那個診所也是這麽關掉的,當時我連住旅館的錢都沒有,想在沙縣小吃混一晚上,卻沒想到沙縣小吃不是24小時營業的,深夜裏外面下著雨,我睡得昏昏沉沉的給店員攆了出去,手裏還拎著麻袋裝的膏藥。

我感慨地說:“頭頂上有片瓦遮身不怕刮風下雨的感覺真好,家裏要能有個老婆更好,但你不願意,我也不能強求。”

說完我就下樓去了,沒想到姜老爹正貓在樓梯拐角裏偷聽。

看我下來,姜老爹一把抓住我手腕,急赤白臉地說你能不能有點匪氣?那是你老婆,你就不能主動點?我家菀之是黃花大閨女,你難道還指望她對你投懷送抱?你給我正骨的時候不是挺有勁兒的麽?

我說嶽父你到底是哪邊的?那是你女兒,你是鼓勵我用強麽?

姜老爹說我是我孫子那邊的!

我說你哪有孫子?

姜老爹說你們不同房我當然不會有孫子!

我說嶽父這事咱們從長計議,我和菀之之前沒有感情基礎,我先在你們家混上幾年,日久見人心,沒準菀之就會接納我。我要是霸王硬上弓,肯定會得罪姜總,過幾天她把我掃地出門,我還得接著賣膏藥。

姜老爹想了想說行吧,不過你吃了我家大米得幫我家幹活兒!這孫子我是一定要的,否則我找你上門是圖什麽?圖有人陪我下象棋?

話雖那麽說,但婚後我真的就是每天陪姜老爹下象棋,兼著管管家裏的事。姜家老宅很大,雇了四個保姆收拾,我是總指揮。

姜夫人還是深居簡出,吃飯也在自己屋裏,她對姜老爹很依賴,對我很客氣,對保姆們的態度也挺好,就是對姜菀之避而不見。結婚當晚姜夫人跟我說的那句話,後來再沒提過,好像根本就沒那回事,我從華佗五禽戲裏整理出一套簡單的體操,帶著姜老爹鍛煉身體,姜菀之不在家的時候,姜夫人也來院子裏跟我一起練。這家人的關系挺奇怪的,但三個人都不說,我也只能當不知道。

又過了幾個月,姜菀之把家裏的蟹莊也交給我打理。她這幾年買賣越做越大,蟹莊那邊無暇顧及了。

所謂蟹莊,就是湖邊吃蟹的食肆。這門生意並不難做,昆山傍著陽澄湖,不缺頂級的食材,螃蟹也很好料理,隔水一蒸吃它的鮮甜,再配上點黃酒小菜。可如今螃蟹的品質越來越好,價格越來越低,登門的食客卻越來越少。

我自己幹過診所,經營頭腦還是有點的,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蟹莊這個模式過時了。當年大家不遠千裏來陽澄湖吃蟹,圖的是個新鮮,可如今冷鏈運輸越來越方便,坐在家裏等大閘蟹上門不是更方便麽?而且蟹莊生意沒什麽門檻,這幾年遍地開蟹莊,大家惡性競爭,想要破局,就得搞差異化競爭。我說服了姜菀之,買了幾艘畫舫,改造成移動餐廳,帶著客人去湖面上現撈現吃。別人賣的是螃蟹和服務,我賣的是情調,秋風荷田,明月當空,客人們持金螯飲黃酒,愜意得很,買單的時候也就不計較價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