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雨後蟬鳴愈加聒噪, 秦甦牽著石墨的手,循他領的路踏上濕噠噠的磚石小徑。

他說這裏以前就是花壇,被他踩出了條路, 後來這片重整,都是按他踩的路鋪的石板磚。

秦甦笑, 她第一次看人低素質低得這麽驕傲。

石墨皺眉,“我也很奇怪, 我小時候不肯走路,一直往偏門的地方走。”什麽草叢啊水管啊小樹啊。

“你現在還會爬樹嗎?”

兩人手邊恰是一棵樹幹粗壯、直徑少說半米的參天大樹。

“這種不行,”他指了指旁邊移栽的脆弱小樹, 可憐一場雨就把它淋彎了腰, “這種可以。”

“你都跟人家樹一樣高了!”欺負弱小。

“小時候。”他還搖了搖, 抖落一身水珠, “我喜歡爬小樹。”

“為什麽?大樹不是爬得更高嗎?”

他說, 也是,然後笑了笑,“但我怕爬高了, 我爸回來會看不到我。”

風吹拂過臉頰, 如同披上層濕漉的紗,舒服是舒服,解了三伏暑氣, 只是這校園綠色鋪天蓋地,雨停了, 水珠仍意猶未盡。風一吹,葉一動,葉片凹槽裏藏的一肚子“壞水”兜頭潑下,陣勢一點不比剛才的傾盆大雨遜色到哪裏。

石墨攤開手掌, 兩手交疊,也沒能替秦甦擋到多少雨水。

秦甦黑發長出十厘米,後頭一長綹的栗色法式卷沾了雨水,像只貼頭皮的泰迪。

饒是如此,兩人腳步依然慢慢吞吞。

秦甦肩膀一縮一縮,一邊避雨水一邊興奮地向他形容胎動的神奇。

“就像未來電影裏,一種寄生於體內的生物在蠕動。”她形容像被電到了,又像有個人在肚皮裏頭敲門,為了讓袋鼠爸爸有更直觀的感受,她使勁用貧瘠的形容描繪,“像你饑餓時那串餓狠了的胃咕嚕,或者躥稀前那串炸裂的腸蠕動,”說著,秦甦還要強調胎動不痛,“但要去掉疼痛。”

家的燈火近在三五步開外。

漫天夕陽被樹葉片得粉碎,烘在濕透的發絲,石墨心念一起,兜裏的硬幣剛要掏出來,就聽她說躥稀。

“哦。”腕部斂起動勢,換兩指在口袋裏翻轉硬幣。

“我看書上說,寶寶在肚子裏吞羊水、再吐出來,或者動動手、動動腳,再或者捏拳頭、小腳趾抻展張開成扇形,這些都是胎動。”

“兩個會在裏面打架嗎?”

“聽說會,”秦甦擔憂,“我問媽媽群,有個生了雙胞胎兒子的媽媽說孕中晚期肚子裏打得很兇,肚皮上可以看到小腳的波動。”她又甜蜜又苦惱地感嘆,“我更像養著兩只寄生獸的宿主了。”

她看到家門,腳下加快兩步,被石墨一把拉住。

“等等。”

“嗯?”

“給你變個魔術。”他掏出硬幣,剛搭上食指,莫蔓菁一把推開門,“石墨!都等你呢!”看兩人面對面杵著,一動不動,她朝他們招手,“趕緊的,快進來啊,有蚊子!”

*

秦甦衣服濕了,被莫女士領去換裙子。

她拉開衣櫥,使勁給秦甦比對衣服,花花綠綠,各種冷僻顏色都有。秦甦挑了件香芋紫的奶調A裙,抽掉腰帶,露截小腿,倒是看不出大肚子。

約莫莫女士先打過招呼,飯桌上沒有催婚這樁說在兩人心坎的大事被提點。

二老和莫女士以及一位準爸圍著那圈蚊子包打轉,只有袋鼠媽媽一筷子一筷子地等人提。

隨便一個人,都不用是石墨,她就能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她願意!

老爺子問石峰什麽時候回來,“他兒媳......”趕緊改口,“這姑娘都要生了。”

莫蔓菁說,他爭取11月做完課題回來,那邊有兩個項目沒結束,本來6月要跟我一起回來的,但日內瓦那邊有個四年一度的全球最大氣象交流會議。說到這裏,莫女士看了一眼秦甦,朝她笑笑。

秦甦包著口菜,也趕緊傻笑回去。她讀明白了潛台詞,就是石峰心系這兩崽,無奈公務太過繁忙。

秦甦吃了一碗飯一碗湯,還有半碗佳肴,沒有飽但還是歇下了筷子。

實在是上回腹脹有了陰影,不敢多吃,尤其胎兒上升,逐漸會擠壓胃,最近吃完什麽都要兜兩圈,不兜感覺胃裏的東西消化不了。

她揉著媽媽群教的穴位消化法,胡亂揉虎口的穴位。

大家熱烈聊著石墨的小時候皮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這個臭小子當年甚至炸了外公家的倉庫。

秦甦疑惑,“怎麽炸的?爆炸的炸嗎?”

“我第一次帶他去他外公家。農村很無聊,地廣人稀,沒有人陪他玩,他看到倉庫堆滿面粉,想到他爸書上看到的實驗,揮了兩袋面粉,找村頭小賣部抽煙的老頭,要了半截燃著的煙屁股。”

莫蔓菁講故事大喘氣,說到這裏慢條斯理地吃了口糖醋排骨。

秦甦嚇得人都豎了起來,就等莫女士趕緊把那口骨頭吐掉,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