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煙火落人間(1)(第3/4頁)

……

他低頭,看到她耳朵慢慢變紅,或是嚴格來說,是一離近就開始紅了。

門外女孩子們的笑聲,讓他們回了現實。謝騖清先挪開步子,拉開門。

何未立刻轉身,背對著他回了書房。

她到書房坐定,總覺被波斯貓撓著腳背似的,坐立不安,低頭瞥自己的腳背,不過是灑開來的裙擺輕蕩在腳面上……明明什麽都沒做,比做了還讓人心裏亂。

等鄧元初診脈完,謝騖清才慢悠悠地進了書房,似什麽都沒發生,在鄧元初問他去何處了,回了句:“出去吹了會兒風。”

我這吹了一早上風排隊領粥剛暖和過來,你這就熱上了?鄧元初忍著沒說。

老中醫留下兩張方子,以問診順序在左上角標了甲、乙二字區分。何未送人出院子,老人家低聲叮囑她,第二位受過不少的內外傷,須細心調理,最好每月來診脈,隨時調整藥方。

“也不必每月,他很快就要走了。”何未輕聲答。

等謝騖清他們走了,她才記起早上領的臘八粥還在廂房裏用小火煨著。

真是顧頭不顧尾,只想著診脈了。

她不知謝騖清今夜是否要回六國飯店,對均姜吩咐說:“等我晚上回來,打個電話問他在何處,再送過去。”

臨出門,她去了二叔的東院兒等著。

今日何知行難得要蓮房準備了深灰色的西裝,蓮房給他裏裏外外整理著,兩指捏著袖口的折痕檢查是否燙得到位。最後,蓮房特意折疊好了一方深藍色帕子,在西裝口袋裏塞好。

“蓮房臉紅了。”候在一旁的均姜輕聲對何未說。

“二叔已算美人遲暮了,他讀書時可是大學堂的一景,”何未不無驕傲,輕聲回說,“哥哥夠得上君子如玉這四字了吧?剛過繼那陣子,二叔領他出去,人家問這是誰,說是何二的兒子,那人就搖頭說,不及當年何二之六七。”

何知行目不明,耳卻聰,搖頭苦笑,望了她們這處一眼。

宴席開在前門外的泰豐樓。

自同治年間,這裏就是官員和商賈名流的宴客之地,梨園界的宴席也多擺在此處。樓雖只有二層,內裏卻自有乾坤,大小房間有上百間,可設多宴。

何未想著何家的女眷喜穿襖裙,不想讓人誤解自己遷就他們,特意換了日常穿的深領軟緞長裙赴宴。她一進泰豐樓,解下大衣,被均姜在肩上系了個貂絨披肩保暖,慢了半步跟著何知行往裏頭走。

沒走半程,她覺奇怪,問身邊的均姜:“你有沒有發現,今日各省軍官額外多?”

那些大小軍閥們為突顯權勢,軍裝沒有重樣的。謝騖清是沿襲了昔日反袁主力的護國軍軍裝式樣,而別省的軍官各有不同。

“你進門時,沒看到嗎?”何知行在前面,笑著問身後的她。

“看到什麽?”

“宴客的牌子。”何知行答。

一般承辦酒席,樓裏都要在進門的玄關立面紅底金字的宴客牌,寫明今日有幾家幾席,主人家姓甚名誰。她平日還留心看幾眼,今日不想看到何家名字,便沒去看。

難道今日還有別家酒宴?

“有個軍官學校的同學會,鄧元初的名字在頭一個,想必是牽頭的。”何知行又說。

何至於這樣巧?

“何至於這樣巧?”二叔似摸到她的脈,說出她心中所想。

何未努力找著合理的解釋:“鄧元初在外多年,回來想見老同學是人之常情。泰豐樓又是有名的宴客之地,選這裏也算正常。只是……日子巧了些。”

說完,她控不住地往另一處瞧。

那邊宴客的地方被屏風連成墻,隔開了,除了往來端菜的人,不見裏邊主人。

何知行微微頓足。

她收回心思,見何召兩家宴席屏風外等著的是召應恪。

“何叔叔。”召應恪溫聲道。

何知行微笑著略一頷首,留下兩人,先進去了。

何未在這一點上始終感激召家大公子,從始至終他對何家二房的態度都端得極穩,無論對內對外,待何知行都是晚輩的恭敬態度。所以她對召應恪也始終客客氣氣。

“稍後恐有一場不歡而散的鬧劇,”召應恪低聲說,“我怕鬧到散了見不到你,便等在此處,想說……”

“想說當日錯怪了我,如今知道犯了錯,要道歉,”何未輕聲接話,“是這些嗎?”

她擡頭,讓召應恪看到自己完完整整的一張不帶怨懟的面和含笑的眼:“我們從小認識,你該知道,我是最不記仇的人。”

召應恪凝著她,慢慢地說:“是,我知道。”

她和召應恪的關系復雜得很。他不止是哥哥托付的良人,還承載了何未對過去的許多回憶。何未不想在今夜這種兩家都在的時候,和他在此處沉默相對,被人瞧見不知要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