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北鎮撫司坐落在皇宮西北處一條胡同裏,衙門口並不起眼,冷冷清清,除了進進出出辦公的錦衣衛,甚少有行人往來,因為光是那門上掛的匾額所書“北鎮撫司”四個大字,就足夠令普通老百姓退避三舍。

顧憫出宮前換上了皇帝欽賜的大紅錦繡飛魚服,頭戴烏紗,鸞帶環腰,繡春刀在手,一襲行頭將男人虎背蜂腰螳螂腿的身材優勢完全襯托出來,端的是個英武驍勇的將星下凡。

跟著他一起出來的江水平看了打趣道:“你穿這身還挺像回事的。”

顧憫的手漫不經心地搭在刀柄上,“哪回事?”

“狗仗人勢的勢。”江水平見顧憫睨他,忙舉手討饒,“這可不是我說的啊,都是老百姓傳的,說朝廷養了兩條狗,一條東廠的閹狗,一條錦衣衛的花狗,狗仗人勢,無惡不作。”

顧憫不以為意地輕扯嘴角,擡手拍了拍官服上的褶皺,“但要想在這京城中行事方便,還得穿這身狗皮才行。走吧,去會一會咱們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大人。”

兩人一前一後,往北鎮撫司衙門走,過去遞了任職文書給門口值守的錦衣衛,錦衣衛查驗了公文,確認無誤後把文書還給顧憫,行過禮後領著他們進了衙門裏。

顧憫走進衙門庭院內,四下環顧一遭,各位所錦衣衛有條不紊地進進出出,俱都一臉嚴肅,一句閑聊嬉笑聲都聽不到,顯然是平日裏訓練有素。

顧憫停下腳步,問帶他進來的錦衣衛:“我第一天上任,理應先拜見指揮使劉大人,不知劉大人今日可在?”

那錦衣衛說:“顧大人今日來的不甚湊巧,劉大人才有公務出去了,可能要到午時過後才回。”

顧憫頓了下又問:“那詔獄在何處?可否帶我進去?”

那錦衣衛看了眼顧憫,忽然笑道:“自然可以,您是僉事大人,咱們北鎮撫司裏外您都可以自由出入,詔獄在這邊,請隨屬下來。”

詔獄裏面光線昏暗,氣氛陰森,混合著血腥味、汗臭味等各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又正碰上錦衣衛在審訊人犯,鬼哭狼嚎聲不絕於耳,只是聽著,就讓人心揪,實是個不見天日的所在。

顧憫聽到慘叫聲不由得呼吸一沉,咬了下牙關,眼神冷下來問:“平陽王薛繼先關押在何處?”

錦衣衛繼續領著他們往裏走,殷勤地道:“薛繼先乃是朝廷重犯,被關押在天字號牢房裏,在最裏面。”

沒一會兒,便到了天字號牢房外面,錦衣衛指著其中一間牢房道:“顧大人,這裏面關的就是平陽王薛繼先。”

顧憫慢慢走過去,看到牢房裏面有一人背靠墻角席地而坐,身上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後,緩緩擡起了頭。

那人蓬頭垢面,看不清相貌,但眼睛一看到顧憫,便立刻散發出精光來,激動中又帶著不敢置信,他慢慢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顧憫走過來,想開口說話,卻因為許久沒喝水的緣故,沙啞得失了聲,嘴張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江水平是個沉不住氣的急性子,上前抓住柵欄門用力晃了兩下,朝錦衣衛喊道:“快!快把門打開!”

錦衣衛臉上堆著笑,身子卻一動不動,“對不住顧大人,這裏關押的都是重犯,沒有劉大人的命令,屬下們不敢擅自打開牢門。”

顧憫臉上並不見怒容,只是一只手死死地握住繡春刀的刀柄,聲音克制地道:“去拿水、拿吃的過來。”

江水平揮拳朝那錦衣衛吼道:“還不快去拿!”

錦衣衛被兇神惡煞的江水平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趕緊聽話地去拿水和吃食,等人走了,江水平立即朝牢房裏的人跪下,彪形大漢眼眶發紅,喉頭哽咽道:“王爺!屬下來遲,讓您受苦了!”

“義父,孩兒來晚了。”顧憫手扶在柵欄上也緩緩跪下,仰頭自責地看著牢裏面渾身都是傷的平陽王,喉結滾了滾,“您身體如何?有沒有大礙?”

“沒事,還撐得住,你們都起來吧。”平陽王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顧憫,搖頭嘆氣,“孩子,你不該來這裏,都是為父拖累了你。”

“孩兒這條命都是您救的,談何拖累不拖累?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您沒命,看著薛家滿門受此滅頂之災。”顧憫語氣堅定道,“所以我必須來。”

平陽王看著顧憫身上的飛魚服,眼神裏有痛惜之色,“京城裏都是豺狼虎豹,哪個都不好對付,為父怕你來了就回不去了!”

顧憫壓著聲音,卻字字鏗鏘道:“我既來了,就沒想過要回去,徐家一百一十二條孤魂,沒有一日不在等我回來,等我替他們沉、冤、昭、雪!”

平陽王眼裏泛起淚光,緊緊握住顧憫的手,“你可想好了?這條路不好走!”

“絕不回頭,也絕不後悔。”顧憫說完,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應該是那錦衣衛拿吃食回來了,便故意提高了音量,道,“您放心,孩兒已經求得太後恩典下旨重審您的案子,皇上也對孩兒恩寵有加,義父您一定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