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或許在過去那些信息交流並不發達的年代,人們根本不懂得騙婚這個概念。

女性長期處於壓抑服從三從四德的教條環境裏,潛意識裏會認為被喜歡男人的丈夫騙婚,是會被人不齒和笑話的事情。

所以多數女性會選擇隱忍,甚至連提出分開的權利都沒有。

安錦芙顯然就是那個犧牲品。

沈亦的話她似乎回味了很久,這才苦笑道:“既然如此,你們動手吧。”

她伸出手腕,目光決絕:“不是要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嗎?來吧。”

細白若蔥的手腕上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沈亦卻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用一個受害者的血,去告慰施暴者的靈魂,這實在是說不通的道理。

再者,不論是戴望舒的《雨巷》,還是段望生心目中的那個丁香姑娘,代表的都是他們心中的希冀。

安錦芙會是段望生的心之所向嗎?

於嫣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在沈亦耳邊小聲道:“怎麽取血啊?用刀子剌個口子嗎?”

不對。

安錦芙整個人的人設在此刻雖然是痛苦失望的,可當她伸出手時,卻並沒有太多的猶豫。

似乎在期盼著他們這麽做似的。

江衍也早就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

為什麽在安錦芙的化妝室裏並沒有看到那張枯老太太的人-皮-面-具?為什麽在扮成老太太的安錦芙消失時,她的鞋子還在地上?段望生的丁香姑娘到底是誰……

還有諸多疑問未解,所以這絕不是正確答案。

沈亦皺著眉,口中喃喃念著《雨巷》的詩句:

“撐著油紙傘,獨自

仿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他突然明白了一點。

段望生時常念叨的那個丁香一樣的初戀,其實並不存在。

他喜歡男人,又見一個愛一個,不論是怎樣的取向,他都是一個花心不忠的人,怎麽可能有這樣一個丁香姑娘讓他夜不能寐難以忘懷?

他為了富足的生活騙取安錦芙的婚姻,他為了私欲追求江衍,又同時與多個男人保持情-人關系。

他從不考慮對他人的影響或傷害,只顧自己……

沈亦瞪大眼睛,和江衍對視了一眼。

對方顯然也明白了其中緣由,默默朝一旁的棺槨走去。

果不其然,安錦芙露出了慌張的神色。

於嫣有些不解:“你們這是幹嘛啊?”

沈亦看向安錦芙的目光很柔和:“在這個副本裏,其實你根本不是主角。”

“你只是那個被渣男戕害一生,卻又始終狠不下心來的人。”沈亦道,“就連對待我們這些玩家,你都只是暫時抓起來,並沒有直接淘汰掉。”

“當然,如果魯秋山沒有做的太過分的話,你可能也不會對他出手。”

安錦芙垂下眼:“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你從始至終就是一個心軟的人。”沈亦的話音剛落,那邊江衍已經猛地一把掀開了段望生的棺材蓋。

漆黑的楠木哐當一聲狠狠砸在地上,槨內躺著的並不是冷冰冰的屍體,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身穿淡紫色錦衣,頭發束成女子模樣,只是一張臉枯老無比,眼睛絕望地睜著,求救般地看向江衍。

躺在棺槨裏的人正是曾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枯老版安錦芙。

江衍冷漠地掃過他的臉,然後伸手在其下頜處摸索了一陣,一張逼真的人-皮-面-具瞬間被扯下。

露出段望生絕望而恐懼的臉。

他應該是被喂了什麽喪失行動和語言能力的藥,張著嘴巴發出動物悲鳴般的嘶啞聲。

“你心軟到根本沒有殺害段望生。”沈亦笑了笑,“你將他假扮成老太太模樣的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看著你怎麽懲治那些與他而言,比你更重要的人。”

“不過你顯然高估了他。如果他能說話的話……是絕不會為任何一個與他相關的人求饒的。”

“他自始至終愛的只有自己。所以他心目中那個最重要的丁香並不是你,而是他自己。”

於嫣總算明白過來:“所以【取丁香之血告慰亡魂】,說的其實段望生自己的血?”

“那亡魂呢?段望生沒死,哪來的亡魂?”

安錦芙悲憫地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自嘲般笑道:“怎麽沒有亡魂?他走的時候,才剛剛三個月。”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丈夫和男人在一起廝混,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這個不該存在的孩子像是明白了他的命運似的,悄悄離開了我。”

安錦芙從身後摸出一把匕首,贊賞地看著幾人:“你們很聰明。”

然後又對沈亦道:“其實本來應該你們動手的,不過我得謝謝你讓我明白什麽叫為自己而活。”

“我為這個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一生,現在……是時候做一回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