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手帕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這話並不是說說而已。

災禍往往伴隨著死亡,如地動,如洪水, 都是驟然發生又令人傷亡慘重的災難。而災難發生後生者逃亡, 死者無人掩埋,屍首堆積腐爛,蚊蠅叮爬腐物, 久而久之便易生出疫病。

水災之後的疫病是很容易傳播的一種, 傳播的速度尤其快,範圍也尤其廣。因為洪水中溺水而死的人難以打撈更無人打撈, 屍體泡在水中日漸腐敗,汙染的便會是整片水源。而水卻是流動的,它們會帶著病菌從上遊到下遊,通過人畜飲水等方式,將疫病傳播開去。

現代時尚好,注意衛生的觀念深入人心,人便是飲水也會燒開。可古代不同, 古人沒那麽多講究,往往見到江河都敢鞠一捧水直接入口, 天知道那水有多臟。

聞斐是穿越而來的, 自然講究些, 即便山泉水也要燒開才肯喝, 這時卻仍舊擔心不夠。

當然,“疫病”這個詞一出,擔憂的可不止聞斐一人,褚家那些扈從險些炸了——比聞斐更明白疫病可怖的,顯然是這些純粹的古人, 他們只是聽到這個詞,幾乎都能想見屍山遍野的可怕場景。大部分人當場就白了臉,連追問一句為何都不敢。

最後還是左鳴白著臉,顫著唇問了一句:“為何,為何說那兔子染了疫病?”

說起兔子,這會兒倒沒人心疼了,相反個個後退,一副恨不得跳離火堆八丈遠的架勢。之前殺兔子剝皮那人更是渾身顫抖,忙不叠抓起水囊就開始洗手,連身上的單衣都脫下來扔進了火堆裏。

不過誰也沒空多看那人光著膀子的樣子,便是左鳴也沒空斥責他在女郎面前失禮,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聞斐,指望她給個解釋。

聞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一如這幾日走神時的沉凝。她望著火堆裏逐漸被燒毀的兔子,抿了抿唇,終於說道:“前幾日我去摘青梅,偶然在山上見到具屍體,那屍體腐爛的模樣極不正常,正是患了疫病渾身潰爛的模樣……大災之後有大疫,這人既然都死在附近山上了,想必這附近也不幹凈。而你們說那兔子是撿的,一只還可能恰好被馬踢中,哪有那麽巧合遇上兩只蠢兔子?!”

這話很有道理,即便眾人沒看到聞斐說的那具屍體,心裏也忍不住跟著發涼。只有那小青年哆哆嗦嗦開口:“那,那你說兔子在山裏,怎麽染上疫病的?”

聞斐收回目光,微微垂眸:“大抵是,喝了些不幹凈的水吧。”

這話一出,眾人心有余悸之余,也有些慶幸——事實上這些扈從過得真挺糙,隨便什麽江河水都敢喝的就是他們。在遇到褚曦二人之前,他們也是隨意飲水,還是雙方遇見後,才開始特意尋找幹凈的山泉,然後燒開晾涼飲用。

世家貴胄總有些講究,褚家扈從自然也見多習慣了。因此聞斐吩咐時他們沒嫌麻煩,只當是替自家女郎做事,如今卻不免慶幸自己等人做事不打折扣。

有人舒出口氣,也有人問到:“那,不喝那些臟水就可以了嗎?”

聞斐其實也不太清楚,主要是不清楚這生出的疫病到底是什麽病,會不會通過空氣傳播。不過保險起見,她吩咐道:“除了注意水源,你們最好把口鼻也蒙住。”

幾乎就在聞斐話音落下的當口,便聽“刺啦”幾聲布帛撕裂聲,正是有人迫不及待撕了衣裳去蒙口鼻。他們也不在乎聞斐有沒有說錯,總歸在疫病面前,再如何的小心都不為過。即便沒有疫病,他們喝點幹凈水,損失一件衣裳,主家也還會給他們補回來。

倒是聞斐沒想到他們有這行動力,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就說服了這些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擡頭看了眼褚曦,一時躊躇要不要跟著撕?

撕的話,她是撕一條還是撕兩條?總不好眾目睽睽之下,讓褚曦撕自己的衣裳。

褚曦一直沒有說話,這是看出了聞斐的躊躇,卻是不免失笑。接著她便從懷中掏出兩張帕子,直接分了一張給聞斐,倒是免了讓她撕衣裳的窘境。

聞斐道謝後接了過來,低頭一看才發現那素色的手帕上繡著兩只同色的蝴蝶,繡工精致……看過許多小說電視劇的她不禁多想,忍不住猜測這手帕上的蝴蝶究竟出自誰手?還有這帕子,可以說是女兒家貼身的物件了,輕易不好與人的。

剛還一本正經的聞斐忽然心思浮動,只是還不等她決心珍藏這條手帕,就聽褚曦說道:“這帕子太單薄,一層布也不知有沒有用,等會兒我再看看四周有什麽草藥能用的。”

於是半個時辰後,所有蒙臉的巾布都被扔進了石鍋裏,合著草藥一起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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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可能存在的疫病鞭策,一行人趕路再不敢拖延,即便褚曦偶爾身體不適也強撐了下來。只這半日功夫,便走得比之前一日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