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脂粉

與當初的雙溪鎮相比, 江州城裏顯然還是受到了水災的波及影響。且不提街道兩旁建築上隱約留下的水淹痕跡,就只城中的氣氛也比往日多了幾分緊張, 街道上更沒幾個行人來往。少數幾間開著的店鋪也是冷冷清清,除了掌櫃守在櫃台前昏昏欲睡,連個客人都沒有。

當然,江州城裏再怎麽蕭條,比起城外的流民聚集來說,卻又好了太多。

聞斐看似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了一圈,注意到除了少數正常行人之外,街頭巷尾總還有幾個躲躲藏藏的身影。他們穿著布衣抱著包袱,看著幾分狼狽, 卻又不似乞丐的邋遢窮困。

只一眼,聞斐便猜到了,這些人應該就是從城樓那裏混進來的流民。他們或許有些小錢, 能夠買通城樓守衛, 為自己尋條活路。但又算不得足夠有錢, 所帶錢財只買了個進城的資格,等真進了城卻是連住宿落腳的錢財也沒了, 直接流落街頭。

聞斐對這件事本身沒什麽想法, 不過是鉆了規則的空子, 哪朝哪代也少不了這種人這種事。不過當此之時, 放任這些人在城中流竄,其實也是一種風險。

將此事暫且記在心上,聞斐也沒立刻做什麽。

她一路觀察,一面按照門房所說的路徑,不緊不慢向著府衙的方向走去。距離倒也不遠,只隔一條街而已, 走得再慢一刻鐘也到了。

江州原本也算富庶之地,府衙便設在城中心——敞開的深色大門之上,“江州府署”的匾額高懸,登聞鼓立在門旁,門外還守著幾個穿著皂衣的衙役。不過許是長久無事,又許是街上行人都沒幾個,這些衙役守著大門也是無精打采的,看上去十分懶散。

直到聞斐走上府衙前的石階,才有個衙役反應過來,上前將她攔住道:“府衙重地,閑人退散。”說完掃了聞斐一眼,見她衣著不俗,才又問道:“你是有什麽事嗎?”

聞斐往那敞開的府衙大門裏望了一眼:“我來尋褚別駕。”

那衙役已經在聞斐新換的衣裳上瞧見褚家標記了,因此對她來尋褚旻的話毫不懷疑,甚至態度都比之前恭敬了兩分:“那我這便進去通傳,不知郎君如何稱呼?”

聞斐倒沒不耐煩,只道:“我叫聞斐,你私下與褚別駕說一聲便是。”

若在長安,小將軍的名字自然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但這裏是與長安相隔千裏的江南,即便朝廷對戰北蠻大勝的消息傳回,旁人所知也只會是她的官職與封號。更別提江南富庶而安逸,距離北邊的戰場又足夠遠,說不得就連這場戰事也沒多少人關心。

那衙役聞言果然沒察覺什麽,對聞斐這個名字大概連聽都沒聽說過,答應一聲後便進去通報了。等找到褚旻之後他也沒有張揚,果然是私下裏與他說了此事。

褚旻倒是知道聞斐要來,之前給他送飯的仆從已與他說過此事:“那你把人帶進來吧,直接帶到我的值房,我一會兒就回去。”

衙役答應一聲就出去了,很快帶著聞斐進了府衙,將人帶到褚旻的值房後便又離開了。

聞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轉了轉,發現除了桌案旁擺著的官印外,這值房中的布置和書房倒是沒什麽差別——褚旻顯然是個講究人,無論是案桌上的筆墨紙張,還是一旁裝飾的盆景蘭草都是最好的。而這些都是他從自己家帶來的,一番布置下來不僅雅致,還很舒適。

褚旻回來得倒也快,這邊聞斐打量完值房,那邊他就帶著兩個書吏回來了。見到聞斐他眉頭略松了些,態度比昨日要好不少:“勞煩稍候,我先與下屬交代幾句。”

聞斐自然不介意等這一小會兒,擡手示意他隨意。

褚旻點點頭,便又與書吏說了幾句,而後他越過聞斐走向桌案,似乎是想取件文書。只是在與聞斐錯身而過的瞬間,他腳步忽然一頓,而後迅速轉身用淩厲的目光看向聞斐。

聞斐被看得莫名其妙,臉上都透出了顯而易見的茫然:“怎麽了?”

褚旻抿緊了唇沒說話,可看他驟然黑下去的臉色和繃緊的嘴角就可知,他是在忍耐些什麽。好半晌他才憤憤收回目光,轉身幾步走回案幾旁,“嘩啦啦”翻出一本文書,而後看也沒看就拿起旁邊的官印“哐當”一聲蓋了上去。

那架勢,如果官印不是銅制的,真讓人懷疑會被他磕碎了。

兩個書吏都被這動靜嚇得瑟縮了一下,對視一眼卻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茫然。不過所幸他們也了解褚旻的脾氣,又急又暴,但並不會牽連無辜。所以最後兩個書吏什麽也沒多問,拿著那本蓋了印的文書,就這麽不明所以的離開了。

等人都走後,褚旻又去將房門關了,這才幾步走回聞斐面前黑著臉問道:“說,你來之前,是不是又去招惹我家小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