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流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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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衣?

目光緩緩清明, 裴和淵拿下額間之物,這才發現自己是被件透薄兜衣甩了滿額。他擡眸看著死擰著眉的關瑤,掀唇重喚了聲:“娘子……”

“別叫我娘子!你這下流胚!”關瑤眉心緊著:“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樣纏人?說了好聚好散, 你怎麽非要跟來?下雨了不知道躲麽?不知道打傘?你就是有意的吧?”

“娘子莫氣。”裴和淵撐著身子坐起,將那兜衣遞給她,還不疾不徐地笑著解釋道:“娘子落了衣裳, 我給娘子送來。”

望著那遞來的兜衣,關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說的什麽話?還當自己表述得很是條理妥當?

她是缺兜衣穿的人麽?況且, 況且還是這麽件兜衣!

關瑤心氣郁結,可男人這麽蒼白著臉,病病弱弱地朝她微笑,饒是心中有幾分懷疑他在有意賣慘,喉嚨裏卻也堵著什麽似的,再罵不出口。

片刻對視後, 關瑤微微撇開眼:“你還沒說咬咬是誰?你找了新人還來尋我?裴大人, 我給你的和離金, 怕是你沒用到正處去吧?”

腰間墜子被勾著扯了下, 關瑤“啪”地拍開那不規矩的手:“做什麽?我都跟你和離了,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見關瑤這小模樣著實可喜,裴和淵眼底染著促狹的笑意, 張嘴本想說些什麽,卻牽出幾聲咳來。

正逢湘眉端著藥碗進來,吳啟正欲去接,卻被裴和淵重重的一咳給嚇到躬起腰嚎了句肚子疼,便飛也似地出了那房室。

吳啟一走, 湘眉端著個漆盤愣在原地, 只能看了看關瑤:“小姐……”

關瑤擡了擡下頜:“裴大人不是挺能耐麽?雨也淋得, 暈也暈得,想必喝藥這種小事難不倒裴大人?”

聽她話中帶 ,裴和淵也不接茬,就是咳,停不下來地咳,關瑤幾乎懷疑他要把肺給咳出來時,終於停了。

咳完得順氣,裴和淵便癱在枕頭上開始喘,無聲地喘,還帶著眼角的飛紅看著關瑤,流露出十足的脆弱感。

如此情形,關瑤毫不懷疑他接下來要當場表演個雙腕無力,只得取了藥碗,坐在榻邊親手喂。

吃藥時裴和淵倒是安分許多,低眉順眼全程沒有多余的話,只在咽下最後一口藥時,才問了句:“方才,娘子可是醋了?”

“沒有的事。”關瑤極有出息,鎮定地收回羹匙:“許久不見,裴大人怎麽還添了臆想的毛病?”

說完這句她待想起身,腰間的穗子又被拉住。關瑤擰了擰眉,在她要出聲之前,男人卻擡了擡掌心:“娘子自己瞧瞧。”

低頭望去,卻見是自己腰間的玉蟬被他托在掌心。通透又溫潤蟬兒背面,男人指腹所近之處,刻著個米粒大小的“杳”字。

“娘子連自己的小名都聽不出來麽?”裴和淵語聲幽幽,低著的眉睫之上都墜著委屈二字。

知曉冤枉了人,關瑤卻也是語噎一時。

這字……還真不是她小名。

說起來這蟬的玉種,還是及笄那年關貴妃特意送給關瑤的。

據關貴妃所說,這還是西域開出的奇石,極為稀奇。

得了這玉後,關瑤亦是愛不釋手,特意尋了位有名的老工匠,讓打對玉蟬出來。

哪知老師傅雕工了得,奈何年紀大了耳朵背,將她的“瑤”字錯聽成“杳”,也便錯刻了這字。但因為玉種昂貴且是胞姐一片心意,加之她確實愛這蟬兒的模樣,便也沒太在意,仍是隨身戴著了。

咬咬,杳杳。

關瑤扯回玉佩:“所以你方才……是在喚我?”

裴和淵緩緩擡眼,那雙濯凈的目中,真相歷歷。

他啟唇,適時向她表著愛意道:“我心頭唯有娘子一人,就算是夢中,也只有娘子。”

清眸中的炙熱不容錯辨,可關瑤一想到前些日子的糾纏與爭執,心中便像落了陰影似的,忍不住後頸發麻。

而且想來沒有人願意咀回頭草,就算這草兒再香再誘人,怕也全然不是最初的味了。

是以,關瑤狠下心腸:“裴大人淵清玉潔,怎麽瞧也不是會胡攪蠻纏之人,”頓了頓,她索性道:“況我對裴大人……已無情意。裴大人來得正好,我這就去將那和離書拿來,裴大人也將自己的名姓簽了,落下紅契,往後咱們便各行各的,再不相幹。”

關瑤字句凜然,像極了摒絕欲念不再為男色所動的佛門女居士,引得裴和淵眸光黯了黯:“我知曉的,娘子從來都不曾愛我。”他嗓音晦澀,艱難出聲道:“娘子對我從來真心寥寥,我知曉的……”

再有三世四世,恐怕能讓她動心的,也不過是這張皮囊罷了。

除了這張皮囊,又有哪處是引她喜愛的呢?他潦草的兩世,又帶著這麽個潰爛的靈魂……可又偏是這麽個潰爛的靈魂,卻打上了她的刻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