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頁)

小野……

青唯恍惚著,聽到有故人這樣喚她。

她閉上眼,很快入夢。

這回竟不在辰陽故居。

山間草木葳蕤,籬笆圍起的院落裏種著一片翠竹,她坐在當中,拎著一把重劍,悶不吭聲地將一截木材劈成兩半。

“你外公要知道你這麽暴殄天物,拿一把玄鐵重劍劈柴,棺材板該壓不住了。”身後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嶽魚七拿著手中剛剛削好的竹笛走過來,“你生你父親的氣,離家出走,然後就到我這裏來作威作福?”

青唯不吭聲,拿起一截新的木樁,重新舉劍。

魚七手中竹笛往下一壓,撥開她的手腕,四兩撥千斤般奪了劍,溫聲說:“小野,你母親這個坎,你過不去,難道溫阡就過得去?你這樣賭氣,他其實傷心。”

青唯低著頭:“我沒瞧出來他有多傷心。”

“他又不像你,小丫頭片子,難不成傷心了還要叫人瞧出來,都是藏在心裏的。再說了,你一個不樂意,跑到我這裏來,我這把年紀了,又沒娶妻,到時候哪家姑娘來了,看到你這麽個丫頭片子,以為我有這麽大一個女兒,嚇跑了,你說我怎麽辦?你這不是壞我姻緣?”

青唯頓了頓,起身就要回屋收東西:“那我走就是。”

“哎,逗你玩呢,怎麽這就當真了?”魚七連忙攔下青唯,“你不是想學我的軟玉劍?今天我把秘訣傳授給你好不好?所謂軟玉劍,別看是‘劍’,要訣都在一個‘軟’字上,最大的作用,當繩子用。你別不信,有它在,哪怕從高處落下,都不會受傷……”

……

青唯陡然睜開眼。

外間天際已泛白,她一下子翻身坐起,額間盡是細密的汗。

當年母親過世,師父說軟玉劍當繩子用,自然是為了哄她開心,可是,可是……

昨日薛長興在斷崖邊,問過她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小丫頭,你這麽有本事,身上還帶著魚七給你的軟玉劍,從這裏跳下去,應該會沒事吧?”

青唯像是明白了什麽,她起身起身裹住鬥篷,斟了碗涼水猛吃一口,拉開門正要走,展目一看,卻見崔芝蕓正在小院中徘徊。

她似是天不亮就來了,眼底有深深的黑暈,眼眶紅腫,應該是哭了一夜,仔細望去,甚至能辨出殘留的淚痕。

前日青唯讓她去尋高子瑜問明究竟,她八成已去過了。

崔芝蕓一見青唯,上前泣聲道:“阿姐,表哥他,他……”

青唯心中實在焦急,稍一遲疑,打斷道:“對不住芝蕓,我有要事在身,你等我半日,回來再說。”

-

青唯去驛站雇了馬,一路打馬疾行,順著官道,很快來到昨日的斷崖。

此處玄鷹司應該已搜過了,到處都是馬痕足印,正午未至,秋光清澈,將四下裏照得透亮。崖下的深霧也散了,俯眼看去,崖壁橫木交錯,隱約可見崖底。

昨日薛長興身上是帶著他千辛萬苦找來的證據的。他走投無路,決定投崖搏命,但他也許會拿自己的命賭,絕不會拿手上的證據去賭。

那麽當時情形危機,他為何沒有把證據轉交給她?是不認為她能躲開玄鷹司的追蹤嗎?還是不信任她背後的曹昆德?

應該都不是。

青唯垂目看向崖下。

薛長興一到此處,便與青唯說:“京周這幾個山頭,每一個我都來過,地勢都摸遍了。”

“小丫頭,你從這裏跳下去,應該會沒事吧?”

青唯後退幾步,扶住自己的左腕,放出布囊裏纏繞著的軟玉劍。

軟劍青芒如蛇,在山嵐中吐信。

長風在她的目光裏卷起濤瀾,青唯閉上眼,聽著那風聲拂身而過,耳畔似乎又回響起薛長興的切切追問——

“溫小野我問你,當年洗襟台坍塌,朝廷口口聲聲說是你父親督工不利,你信嗎?!”

“如此潑天大案,草草了結,你心中可曾甘心?!”

“眼下朝中虎狼橫行,想要查明真相無異於以卵擊石,你是溫阡之女嶽氏之後,是不是也願意在這荊棘叢生的亂象裏搏出一條明路?”

信嗎?

甘心嗎?

願意嗎?

她的父親是大築匠溫阡,母親是嶽氏紅英。當年江水洗白襟,沙場葬白骨,她太小了,甚至不明白發生過什麽。

直到稍微大了些,親人不在,孤身往來伶仃,只覺那些事太沉太舊,亟亟奔走不敢觸碰。

可一條路循環往復,終點在哪兒呢?在這世間輾轉飄零,又該往哪兒去呢?

不如一搏。

她一身嶽氏骨,流著溫家的血。

她已長大了。她願意。

青唯再度張開眼,目光已恢復平靜。

手中青芒急出,迅速卷在崖壁一根橫木上,青唯投崖而下,足尖在崖壁上借力,隨後抽回玉劍,纏住下一根枝蔓,伸手攀住斷崖的凹凸處,在劇烈的風聲中急速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