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2/3頁)

左右她和謝容與同進同出也不是一兩日了,當初在江家同榻而眠都沒什麽,眼下他病了,她從旁幫著照看,又能如何呢?

等案子審完了,駐雲留芳到了,她再走不遲。

德榮遠遠地頓住步子,朝青唯施了個禮:“是,知道少夫人願意留下,公子也會安心。”

言罷,立刻往院外去了。

出了拂崖閣,德榮尋到適才為朝天看診的大夫,急問:“大夫,可否為我家殿下配一副藥?”

這大夫是東安名醫,陵川州尹專程為朝天請來的,雖然如此,他平生見過最大的人物不過州府裏的大人,乍聞宮中王爺問他討要藥方,不由驚道:“怎麽,殿下身上可是有什麽不適?”

“倒不是。”德榮道,“殿下身子很好,只是……因為一些意外,需要服一陣藥湯。這藥湯倒也不必真的是藥,看起來像就成,氣味濃,不難吃,安神養生得即可。”

大夫想了想:“那就人參當歸加幾顆甜棗兒?”

德榮點頭:“勞煩大夫寫一個方子,我這就去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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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寅初,謝容與才議完事,從書齋出來。回到屋中,青唯已經睡下了,他輕手輕腳地拿了幹凈衣衫,去隔間洗漱完,剛回來,就看到青唯已從床榻坐起身了。

屋中殘燭未滅,燈色朦朧。

“怎麽醒了?”謝容與坐去榻邊,幫她理了理亂發,溫聲問。

青唯就沒怎麽睡好。自從聽聞他大病未愈,她閉上眼便不踏實,一忽兒是深宮那夜,他燈下蒼白的臉色,一忽兒是折枝居拆毀那夜,他伏在朝天肩頭人事不省的模樣,做了半宿的亂夢,適才他一進屋,她就醒了。

青唯還沒答話,外間就傳來叩門聲,德榮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是怕吵醒青唯:“公子,藥湯備好了。”

謝容與“嗯”一聲,“送進來吧。”

德榮目不斜視地進屋,將藥湯與一碗清口的鹽水擱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謝容與在桌邊坐下,面不改色地將藥吃了。

青唯看著他,雖知道內情,仍是問:“你怎麽服藥,那病還沒養好麽?”

“小病,不礙事的。”謝容與服完藥,回到榻邊,掀開被衾就要上榻,青唯猶豫了一下,往裏讓了讓。

其實在雲去樓時,他們本已分床睡了,但適才德榮說了,謝容與這幾日殫精竭慮,為防著病勢反復,夢中犯了魘症,需得有人從旁看著。

也罷,他們又不是頭一回睡一起,不過多這幾日,她還能掉塊肉不成?她問心無愧。

謝容與並不立刻歇下,用銅簽撥亮榻邊燭燈,拿過案宗,徑自翻開起來。

想查洗襟台的真相,不是在外追敵搜證就完了,更多的是要從相關案宗中甄別疑點,獲取線索,五年下來,各地與洗襟台有關的案宗能堆滿半個書齋,抽絲剝繭地翻看,十分枯燥繁瑣,大概只有謝容與有耐心日復一日地看下來。

青唯念及適才已提及他的病症,心道是幹脆問清病由,也方便她照顧,“你這病,是當初在洗襟台落下的?”

謝容與“嗯”一聲,他沉默了一下,竟是沒有避開這話頭,靠坐在引枕上,看著她:“有那麽一年時間,幾乎不能離開昭允殿,閉上眼全是噩夢,不斷地回溯洗襟台坍塌的當日,直到後來帶上面具,才稍微好一些,單是踏出宮禁,就用了三月。”

青唯想起來,去年在折枝居,章庭請他去拆毀酒舍,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病,還是去了。或許早在那以前,他就在不斷地試著從那場噩夢中走出來吧。

青唯驀地不想提洗襟台了,她問起別的:“長公主不是在外有公主府麽,為何你一直住在宮裏?”

“幼時是住在宮外的,《論語》、《詩經》,都是受我父親親自教誦,後來……”謝容與的目光變遠,淡淡笑了一下,“後來竟不曾想,他那麽逍遙不羈的一個人,會去投河。”

他道:“大周自開朝便重文重士,父親是英才,他過世,母親還不是最傷心的,那些傷心到極致,惋惜到極致的,反倒是朝堂上的翰林士人。何況……滄浪江士子投河太慘烈,活著的人總該有個寄托,有個希望,舅父於是便把我接進宮,為我封王,以皇子的規格,教我學文習武。”

謝氏容與,三歲能頌,五歲成詩,天資可比肩其父謝楨。

逝者已矣,活下去的人還想看到未來,所以他被接進宮,被一代君王悉心教養,成了那個士人的未來。

全然不顧他甘願與否。

青唯聽得好奇,遂問道:“這就是先帝後來讓你去洗襟台的原因?”

“嗯。”謝容與看著她,她的一雙眼是清亮的,亮得幾乎帶了些星光,青唯有個特點可能自己都不曾察覺,雖然她在陌生人面前擅長掩飾,一旦卸下防備,全心全意地信任一個人,她其實不太會遮掩自己的心緒,什麽都擱在眼裏,滿心滿眼都寫著想知道,謝容與笑了笑,“是,可能早在舅父決定修築洗襟台的那一刻起,我注定就是該被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