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2/3頁)

他盯著章元嘉,“這麽大的事,你瞞了朕這麽久,究竟為什麽?”

“為什麽臣妾適才不是說了麽?”章元嘉冷聲道,“我們是帝王家,比不上尋常夫妻,有許多看不見的規矩、禮數、和邊界,臣妾一直想做好這個皇後,自問十分努力了,可能是臣妾做得不盡如人意吧,總是讓官家失望,如今也只能盡量做到不給官家添麻煩。”

她把有了身孕當作添麻煩。

趙疏語氣冷厲:“章元嘉,從今夜伊始到現在,朕就沒從你嘴裏聽到過一句實話!朕究竟做錯了什麽,要讓你待朕疏離至斯?朕忙於政務,可能對你有所倏忽,但這通通不是你瞞著朕的借口,從前你我親密無間,有什麽是不能——”

“因為官家不信任臣妾!”章元嘉驀地回望過來,冷聲打斷道,“官家不是要聽實話嗎?這就是實話!官家如今不再信任臣妾了。”

“自從我做了皇後,官家可曾有一日對臣妾卸下過心防?官家忙於政務宵衣旰食,勞心勞力點燈天明,臣妾每每心憂前去探望,官家哪一回對臣妾不是搪塞敷衍?官家當真只是不想臣妾陪著您操勞嗎?還是您在防著臣妾?

“這些年我總是捫心自問我到底哪裏做錯了,為何我竭力做好你的妻,你的皇後,依舊換不來絲毫信任?後來我反思,是不是我父親,我哥哥的緣故,這幾年他們起勢太快,而你是帝王講究的是制衡馭下,可這也不對,章氏是名門,可朝中能蓋過章氏的還有許多,從前有何氏,何氏到了,還有諸多元老與軍候重臣,還有翰林文士。可若不是因為章氏,又是因為什麽?”

趙疏看著章元嘉。

她自小飽讀詩書,聰慧明敏,知道在後宮找不到的答案,便該去前朝找。

趙疏錯開她的目光,“這些事與你無關,你勿需猜測。”

“官家不是想讓我給一個答案嗎?怎麽我眼下說了,官家卻不肯聽了?還是官家希望你我永遠這麽下去,永遠隔著一道涇渭分明,不知所謂的界限?”

“……如果因為朕疏離待你,冷落了你,所以你有不滿,朕不怪你,朝中政務龐雜,有的事朕不方便與你說,但無論如何,這些都不該是你瞞著朕你有身孕的理由,朕只是希望你在做一個皇後的同時,還能記得你是朕的妻。”

“但是我做不到。”章元嘉道,“官家想要一個得體的皇後,那麽我就得體到底,官家想要一個結發妻,那麽我們為何不能像從前那樣與官家無話不說?”

章元嘉望著趙疏,“你我一起長大,能嫁給官家,就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願望。洗襟台坍塌那年,官家消沉得像變了一個人,那時我無時無刻不盼著能早日與官家完婚,我想有我陪著官家,官家總能漸漸好起來的。大婚之日,官家掀開我的蓋頭,我沒有在官家臉上看到笑容,我又安慰自己,官家只是剛做了皇帝,被朝政壓得太累了,一切會好轉的。可是幾年過去了,我與官家除了不明因由地漸行漸遠,絲毫不見任何起色。”

“官家不是想知道我為何瞞著你孩子的事麽?”章元嘉說到這裏,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很淡的苦笑,“是,不想讓官家分心,謹守做皇後的本分,都是我搪塞官家的借口。我就是故意瞞著的,最親密無間的人對自己忽然失了信任,無論如何都換不來一個解,這樣的滋味我嘗了幾年,我想讓官家也嘗一嘗!”

她說著,嘴角的苦笑變作冷笑,“一個位高的名門外戚,就這麽讓官家忌憚麽,還是帝王心性從來如此……”

“章元嘉!”趙疏冷聲打斷,“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章元嘉卻不理會他,徑自把要說的話說完,“還是帝王心性從來如此,忌憚生疑,猜忌生瘡,站在人間無法企及的高處,冷熱亦不是常人能體會的了。我從前以為官家會不一樣,平心而論,官家只是凡人,到底不能免俗,問鼎九重雲上,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心懷赤誠的皇太子了。”

這一席話說得太狠太寒人心。

殿外太醫寫好藥方,剛欲呈進內殿給趙疏過目,聽到這一席話,膝頭不由一軟,徑自跪在冰涼的地上,等著帝王雷霆之怒。

可出乎意料地,他並沒有等來嘉寧帝的怒火。

趙疏在聽完這一番話後,目光先是震詫,隨後轉為茫然,最後他垂下眸,眸中的深靜裏染著幾許無能為力的傷惘。

可能是他太溫和了吧,連長相都是適宜的清秀俊雅,尤其待她,他從不會真正動怒。

他只是覺得無能為力,他覺得自己沒辦法解釋這回事。

他該怎麽說自己對她的疏離,並不源於帝王猜忌,而是源於多年前那場天塌地陷,源於一個必踐的諾,不僅僅是對父皇,還是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