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第2/2頁)

她說著,見眾人似乎不解,猶豫了一下,在長桌上抹平一張白宣,身旁的尹弛會意,立刻取筆蘸墨,將筆遞給她。

尹婉接過筆,神情便靜下來。她不再是那個怯乏的小姑娘了,左手扶袖,右手懸腕提筆,筆落紙上,頃刻就把幾根遒勁的翠竹復刻下來,“父親既然是用畫傳遞線索,那麽他唯一可利用的就是畫中光影。竹林左後方、右側的四根翠竹,柵欄後方,左側,是用墨最淺,看上去最不經意的地方,我以為,要在一副畫上藏東西,只能選在此處。我把這幾根翠竹柵欄單獨畫下來,諸位請看,像什麽?”

四根竹節橫生枝椏,與下方的柵欄相結合,不正是一個“曲”字?

沈瀾留下這幅畫,無疑是告訴他們當初販賣洗襟台名額的人正是曲不惟。

衛玦道:“可是岑雪明這麽費盡心機地讓沈瀾畫覆畫,不可能只是為了留下一個似是而非的‘曲’字,且這個曲字也不能成為呈堂證供,他為了自保,必然留下了別的線索。”

章祿之道:“別的線索會不會在這幾只番鴨身上啊?”

眾人一聽這話,愣了愣,一齊轉頭看他,齊文柏率先問道:“番鴨?哪裏有番鴨?”

章祿之指著竹林下,形態各異的奇石道,“這幾只不是番鴨麽?三只立著,一只臥著。”

眾人定眼一看,果然是幾只誤入竹林的鴨子。

蓋因在場皆是文人雅士,包括青唯與嶽魚七,受溫阡熏陶,多少也欣賞得了雅趣,所以依照常例,都將竹林之下的模糊墨跡認作奇石,反倒是章祿之胸無點墨,一眼看出真諦。

齊文柏道:“正是了!‘番鴨入曲林’,岑雪明受曲不惟之托販賣洗襟台名額,這幾只番鴨,極可能是岑雪明的自喻。”

祁銘也道:“岑雪明將這幅畫交給尹姑娘就失蹤了,那麽這些番鴨,會不會意示著岑雪明眼下所在的地方?”

謝容與聽了這話,當即道:“齊州尹,宋長吏,立刻重新查岑雪明失蹤前後案宗,把一切與‘鴨’有關的線索,類‘鴨’的線索,全部呈遞給我。”

“是。”

“衛玦,你帶著玄鷹司去周邊探查,盡量找出所有類鴨的城鎮、村落,包括山湖。”

“是。”

“還有尹四姑娘,這幅畫便由你帶回去仔細研看,如果有新的線索,立刻告知州府。”

“殿下放心,民女知道了。”

這時,尹弛道:“殿下,此事月章也可以幫忙。”他看了尹婉畫的竹枝一眼,很緬甸地笑了一下,“沒想到婉婉的畫藝當真這般好,單是這幾筆,已足夠我討教的了。我……畫藝不如婉婉,但是在丹青裏浸淫的年份不比婉婉少,我願與她一起細研先生留下的覆畫,相互切磋商量,盼能幫得上殿下。”

他當真是個畫癡,查找線索都不忘了要切磋畫藝。

而他看尹婉畫作的那一眼中,有歆羨,有嘆服,更多的是欣喜,唯獨沒有嫉妒。

可能一個人真正熱愛什麽,得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反倒會有一種吾道不孤的慶幸吧。

謝容與看著尹弛,頷首道:“尹二少爺若肯幫忙,自然很好。”

衛玦是個雷厲風行的脾氣,一時議罷,很快回兵營調派玄鷹衛去了,齊文柏本欲相送謝容與一程,不想嶽魚七在後頭喚道:“那個誰,小昭王是吧,你留下。”

謝容與頓住步子,回身一揖:“是。”

嶽魚七隨即跟其余人擺擺手,“行了,你們都走吧。”

齊文柏直覺嶽魚七待小昭王禮數不周,小心翼翼看謝容與一眼,見他似乎沒有異議,只好先行帶著人告退。

偏廳中,除了嶽魚七和謝容與,只余青唯一人。

嶽魚七瞥她一眼,“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麽,怕我吃了他?”

青唯垂眸不語。

她其實知道師父從前說什麽要打斷她的狗腿、送誰誰誰去見閻王都是玩笑話,當不得真,但她就是不想走,她擔心師父刁難他。

謝容與看青唯一眼,溫聲勸道:“去吧,我也有話想與嶽前輩說。”

青唯也看他一眼,猶豫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瞧著青唯的身影消失,嶽魚七反倒收起了一身頤指氣使的煞氣,負手邁出廳門,淡淡道:“跟我來。”

暮色剛至,霞染雲端,嶽魚七回到住處,回屋取了一壺酒,徑自在院中竹椅上坐下,擡目看著謝容與,“說說吧,我家這丫頭野成這樣,你是怎麽把她拐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