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第2/3頁)

殿外再度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黃門在殿外稟道:“官家,張大人在拂衣台下請求面聖。”

今日沒有廷議,大臣們上值的時辰比平常晚一些,不是被堵在半路,就是連門都出不了。宣室殿上這幾個都是昨晚夜宿當值的,能想法子的全都湊齊了,所以像青唯這樣的重犯來了大殿,也沒什麽人有異議——洗襟台的事她清楚,多少能出點主意。

眾人正待細思張遠岫是何故排除萬難進宮了,小黃門在殿門外添了一句,“張大人說,他有法子……勸走圍堵在宮門外的士人。”

外間風雪紛揚,不過片刻,一個眉眼溫潤的人便在大殿上拜下,他的目色風雪不染,比大殿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平靜從容。

唐主事性子急,立刻問:“張大人說有法子勸走士人,究竟是什麽精妙法子?”

“是啊,張大人,眼下那些人已在宮門聚了大半日了,如果再不能勸走他們,這樣冷的一天,一旦凍死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張遠岫的語氣十分平靜:“稟官家,臣的法子稱不上精妙,要真論起來,其實笨拙得很。臣想的其實與昭王殿下一樣,便是給鬧事的士人一個真相。不過……這真相怎麽說,如何說,還需講究一個方法。”

“臣以為,至少在洗襟台這樁案子上,士人與百姓對朝廷的信任,源於他們對‘滄浪江,洗白襟’的信任,他們知道當年士子投江的壯烈,所以他們支持修築洗襟台;眼下他們知道了與之相關的齷齪,所以他們反對洗襟台的重建,想要討回所謂的公道。可是事實本來就有許多面,真相究竟如何太難言說,想要勸走宮門口的士人百姓,不如返璞歸真,尋找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讓‘洗襟’二字,重回天下百姓心間。”

這話一出,殿上眾人面面相覷。

如何才能做到讓“洗襟”二字,重回百姓們的心間?

“此事做起來其實不復雜,最難的一步,就是讓這些士人靜下來聽我們說話。

“臣不才,因出身緣故,與京中士人交好。此次回京後,臣領受朝廷之命,追查士子遊街鬧事的根由,期間聽說京中有士人大肆宣揚當年長渡河一役另有內情。臣於是命人暗中追查是誰在誤傳流言,煽動情緒。”

“居然有這樣的事,張大人為何不早說?”

張遠岫溫聲解釋道:“張某當時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今日這般地步,何況臣追查不過幾日,直至昨天夜裏才拿到了證據,發現原來是以袁四為首的幾個士人在作祟。”

他說著,呈上幾封信函,“這是在袁四的宅子搜出來的手書,皆是他與另一個人的通信,信中交涉的正是如何擄走商人顧逢音、逼他寫下血書、作證劼北一役另有內情的籌謀。另一人是誰不詳,不過臣適才在拂衣台下等候面聖,聽大理寺的人說,士子鬧事極可能為曹昆德所籌謀,內侍墩子昨夜出逃宮外,想來袁四的通信人,應該正是墩子。

“只要以這些信函為證,揪出袁四,告訴士人他們今日聚集宮門之外,其實是被人刻意煽動,他們至少會冷靜下來聽我們說話。這是第一步。

“不過,這麽多百姓聚在宮外,朝廷不給一個說法說不過去,且據臣推測,我們拿出信函,雖然能讓多數人冷靜下來,也有一小部分人會因此更加憤怒,畢竟劼北之苦是事實,名額買賣也是事實,朝廷想要安撫士人,必須立刻告知真相。”

“那麽真相是什麽呢?”張遠岫說著一頓,從衣襟上摘下一片附在此處的雪花,聲音淡淡的,“譬如臣的手中之物,遠看是雪,近看是冰,待片刻過去,它會化成水,等它落在地上,半日後去看,它便要消失不見,變作一團虛無。有人問臣適才從衣襟上摘下了什麽,答案是雪,可臣要說它是冰、是水,甚至什麽都不是,就是錯的嗎?”

“所以真相也是一樣千變萬化,端看你站在何種角度去詮釋。

“洗襟台也是如此。當年人們看洗襟台,看的是投江士子的赤誠,戰亡將士的英勇。今日人們聚在宮門口,他們看洗襟台,看的是名額買賣的齷齪,看的是戰亂之後劼北人的疾苦。所以我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把名額買賣的齷齪、劼北人的疾苦,從洗襟台上剔去,讓無垢的‘洗襟’二字重回人們的心間,甚至比過往的位置更高,高到不容詆毀不容質疑,這就行了。

“怎麽做?第一,洗襟台名額買賣,重在買賣二字,據臣所知,買賣名額的人,只有曲不惟一人,至於他背後有誰,朝廷先行不追究,只稱是曲不惟徇私枉法,故意玷汙洗襟二字。”

唐主事愣道:“張大人這意思是,先不追究章鶴書章大人了?”

張遠岫看他一眼,沒答這話,繼續說道:“第二,劼北遺孤的疾苦是事實,這一點任憑朝廷如何辯說都無法改變,只能承認。不過承認也有承認的方法,臣適才已經說了,當年百姓們支持修築洗襟台,支持朝廷的決議,是因為士子投江的壯烈,因為‘滄浪水,洗白襟’。劼北遺孤受苦,朝廷或許鞭長莫及,地方官府或有失察之處,但洗襟台的登台士子沒有。換言之,朝廷可以錯,‘洗襟’始終是無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