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第2/3頁)

青唯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還沒跟官人仔細商量過這事。我從前覺得京中不適合我,但經歷了這許多,尤其是那日宣室殿夜審過後,我覺得上京也沒有我想得那樣不好,我自己其實是住在哪兒都行,上京、中州,辰陽,或者更遠的地方,全看官人的意思。不過近日我師父連來了好幾封信,催我回辰陽給阿娘修墓,在此之前,我還得去一趟陵川,把我阿爹的屍骨從罪人邸遷出來,所以大概得走個一年半載。”

她說著,似想到什麽,很快又道,“長公主不必憂心,如果您希望官人留在京中,這些事我一個人去辦就行。”

長公主聽了這話,不禁莞爾,“你們是夫妻,本宮把與兒拘在身邊,讓你一個人離京,這是什麽道理?再說你們成親了,你的爹娘,不也是與兒的爹娘麽?”

她看著青唯,或許正是溫小野這個說走就走幹脆利落的脾氣,容與才這麽喜歡她吧。

“且與兒他,未必希望留在京中。你知道上京城中為何沒有昭王府嗎?”

謝容與是王,按說十八歲就該開衙建府,眼下他都二十三了,京中的昭王府卻遲遲不建。莫要說青唯每回來京都住在江府,這麽多年下來,連謝容與自己也是昭允殿、公主府、江家三個地方換著住。

朝廷從來沒有苛待過小昭王,不建昭王府,只能謝容與自己的意思了。

青唯問:“他不讓建?”

長公主悠悠嘆了一聲,“與兒出生的頭五年,一直是跟著他父親居多。他父親出身中州謝氏,謝家的人,一個比一個還不羈。與兒的父親少年時踏遍山河,甚至越過劼山去過蒼弩,遠渡東海到過吉比等國。可能行的路越多,越知道大周山河的壯美,越不忍這樣的疆土被異族踐踏。與兒的父親去了後,先帝就為與兒封了王,把他接進宮了。與兒小時候,性子其實肖他的父親,有點關不住,有回父親在惠風樓上與一群士人吟詩酬唱,他居然也要跟在他父親身邊。可是與兒到了宮裏,性子一下就變了,變得少言寡語,人也越來越沉靜,我本來以為是他父親離世他傷心所致,後來想想,傷心是其次,終歸是先帝將‘洗襟’二字強加在他身上,束縛了他吧,所以反倒是他做‘江辭舟’的幾年,更加像他自己。

“其實昭化二年,與兒的祖母到京中來看他,與兒曾提過,說‘能不能和祖母回江留’,怨我,當時竟沒意識到這句話才是他的心意,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該答應他的,如果應了,後來也不會……”

長公主說到這裏,語氣無限憾悔,“一輩人有一輩人的債,滄浪洗襟的過往加諸在他身上,太不公平了。”

可惜直到很後來,長公主才發現,謝容與除了公文上會署清執,與親近人的私函上只寫容與。

發現他不願在京中建昭王府,是因為哪怕他生在上京長在上京,他覺得自己於上京而言,始終是個過客。

“洗襟台坍塌以後,本宮聽後來救治他的大夫說,人擡出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右臂的骨頭當時就折了,左腹破了個口子,流血流了近三天,差點活不成了。”

最可怕的是陷在暗無天日的殘垣斷壁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去,卻聽著身旁先前還在痛苦呻吟的人慢慢失去生息,然後把這一切的錯歸咎於自身,還未殞命,人已身在無間。

青唯安靜地聽長公主說著。

其實她從未問過謝容與當年陷在洗襟台下,究竟經歷了什麽,因為擔心觸及他的心結。但是他手臂上,左腹上長長的傷疤她都看過,甚至一遍一遍地觸摸過,眼下聽長公主說起,才發現糾纏了謝容與許多年的噩夢遠比她想象得要可怕許多。

青唯沉默許久,問:“官人的心病,後來是怎樣好起來的呢?”

如果她記得不錯,直到一年前,謝容與在凜冽的冬雪裏摘下面具,他的病情還很嚴重,甚至不能久立於天光之下。然而五個月後,他們在上溪重逢,他的病勢已好轉許多。五年都治不好的宿疾,為何能在短短五個月裏好起來,哪怕像德榮說的,因為謝容與決定要查清洗襟台背後的真相,纏繞他多年的噩夢呢?化不開的心結呢?

長公主聽了這話卻笑了。

原來容與竟沒把全部的心裏話告訴這姑娘。原來他還留了那麽點情根,沉默不言地種在了心中。

是啊,謝容與的病是怎麽好起來的呢?

彼時溫小野傷重離京,謝容與憂重以至舊疾復發,隱隱竟有加重之勢,長公主趕去照顧他,卻見他面色蒼白地倚在床頭,安靜地道:“母親不必擔心,我會好的。”

長公主只當他是在安慰自己,正欲囑他休息,他卻接著說道,“因為我想明白了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