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第2/2頁)

“怎麽死的?”許久,他問。

“士子聚集宮門鬧事,街巷中劫匪趁勢流竄作案,墩子不常在宮外行走,錢袋子露在身外,被匪賊瞧見劫殺了。”

“被人劫殺了?”曹昆德聽後,冷笑一聲,“真的是被人殺了麽?”

這聲笑耗去他不少氣力,他喘著氣道,“他不夠聰明,棋差一著罷了。”

他隨後又問:“那個顧逢音,他也死了嗎?”

“沒有,被我救下了。”青唯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曹昆德,“顧叔把京中的鋪子關了,以後會把買賣遷去劼北。雖然義父一直質疑當年朝廷在主戰與主和之間的抉擇,質疑先帝以收養遺孤鼓勵商人開通劼北與中原腹地的商路,這麽些年過去,劼北的確日復一日地好了起來,顧叔以後會把鋪子開在劼北,說要把中原的好東西販去劼北,讓劼北比從前更好。”

“虛偽。”曹昆德聽了青唯的話,吐出兩個字。

他慢聲道:“咱家查過顧逢音的底兒,他就是這樣一個偽善的人。當初要不是謝氏幫他,他做不成買賣,所以他巴結謝家,他知道謝家的老夫人最心疼小昭王,小昭王一出事,他巴巴地把兩個養得最稱心的孩子送去小昭王身邊。那兩個孩子……叫什麽來著?顧德榮、顧朝天,在顧府是主子,到了小昭王身邊,就成了下人了。此前他收養遺孤也是,中州那麽多賣劼綢的,你當他的買賣是怎麽做大的?就是靠收養遺孤掙來的名聲,吆喝大夥兒都去他家鋪子買貨。一樁一樁一件一件,他都心思精明地計算著呢,你當他是個大好人麽,他就是個偽善的商人。”

“顧叔是不是真的虛偽,我不知道,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青唯沉吟片刻,說道,“私心誰都有,可我覺得,論人論跡不論心,一個人如果偽善,他若是偽善一輩子,不做一樁傷人的事,那他就是個好人。相反,哪怕一個人的初衷好的,表裏如一幹凈純粹,他只要越線犯錯過一回,那也會萬劫不復。”

曹昆德聽了青唯的話,又一次露出笑來,這次的笑卻是無聲的,不屑的,他似乎並不明白青唯的話,也不願明白。

說到底道不同。

曹昆德道:“你走吧。咱家和你的緣分到此為止了。”

青唯點點頭,走到門口,忽然頓住步子,她回過身,“不管怎麽說,我至今依然感激當初義父在廢墟上撿到我。海捕文書上的朱圏,師父主動投案,雖然讓我暫時免於朝廷的追捕,如果不是義父把我藏下來,送我去崔家,又為我改換身份,提醒我提防所有人,憑當時的我,根本活不下來。”

曹昆德沒答這話,他似乎太累了,閉眼倚在榻上。

青唯沉默片刻,看著暮色浮蕩在曹昆德周遭,而他這個人是比暮色還沉的朽敗,輕聲說:“義父總說自己是個無根的人,可是人若沒有根,哪裏來的執念?等義父去了,我會把義父的屍骨葬去劼北。”

曹昆德還有沒有動,直到青唯離開。

直到罩房的那扇門掩上許久,屋中所有的暮光盡數退去,曹昆德的嘴角才顫了一下。

像是一件存放了許久的陶土器不堪風霜侵蝕,終於出現一絲裂紋。

他的神情說不清是哭是笑,帶著一絲難堪,與被人勘破的慍怒,還有一點將去的釋然,最終平靜下來。

青唯離開刑部,祁銘迎上來:“少夫人,虞侯適才有事趕去玄鷹司了。”

青唯頷首:“走吧。”

正是暮色盡時。冬日的暮天總是很長,到了申時雲色便厚重起來,但是太陽落山卻要等到戌時,陰陽長長地交割,青唯在晚風中跟著祁銘往玄鷹司走,忽然想起從前有那麽幾回,都是墩子在前頭提著燈,帶她穿過宮禁長長的甬道。而今景致如舊,人卻不在了。

青唯思及此,忽然憶起曹昆德適才問墩子是怎麽死的。

“被人劫殺了?真的是被人殺了嗎?”

“他不夠聰明,棋差一著罷了。”

曹昆德固然是個無情人,墩子畢竟是他一手養大的,得知墩子在街巷中被劫殺,他為何既非傷心也不憤怒,而是質疑,他為何要說,墩子“棋差一著”?

青唯驀地頓住步子。

“少夫人?”祁銘問。

“當日墩子的死,是誰徹查的?”

“好像是殿前司。”祁銘想了一會兒,說道,“那日太亂了,殿前司撿到了墩子的屍身,直接交給京兆府,京兆府收了屍,似乎並沒有細查,本來也是該處死罪的重犯。”

祁銘見青唯神情有異,“少夫人是不是想到了什麽,虞侯那邊應該有京兆府送來的案錄,少夫人可以去問虞侯。”

青唯的臉色已經全白了:“快,快帶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