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俘虜(上)(第2/2頁)

劉阿豹遂向徐業開口道:“徐將軍,那個夏人,他,他殺了他的兩個伴當,為了救我。”

一營人,所有喘著氣的,都十分驚愕。 ……

邵清開始醫治今夜自己的第二個病人。

從人肉裏拔出宋軍這種沒有倒鉤的箭簇,比邵清記憶中那次觀摩養父拔箭救人的醫案,容易多了。

那是十年前還在燕京城時,有一回天剛亮,耶律皇室的一支,就往蕭府擡進來個人。親王的幼子,前往北方鎮壓生女真的暴動,教生女真一箭射入口中,箭簇直插舌下。親兵換了四五匹馬,一天一夜就將小世子連人帶箭拖回燕京城,直奔城中素有神醫之名的蕭林牙處求救。當時那小世子雖尚能呼吸,卻已是口吐膿血。得知生女真的這批箭簇磨有倒鉤,蕭林牙當機立斷,取來鐵鉗,扭去小世子下排牙齒,方將箭簇移出。小世子血流滿襟,早已疼暈過去,卻終究保住一命。

因了那次親歷,邵清開始跟著養父學醫。數年後,養父與他交待去大宋做暗樁,竊取包括神臂弩在內的各種軍械秘密時,邵清覺得有些諷刺。治過多少弩箭傷的養父,官至高位後,目標竟是鄰國那最具殺傷力的弩機。

“有它,是為了不必再有鑿齒取骨、和血拔箭的慘事。大遼有了神臂弩,或許女真人在向我們的遼人勇士射出那些帶有倒鉤的鐵簇前,就死在了我們的神臂弩之下。”

養父淡淡地說與他聽。

此刻,邵清拔出了這支宋軍弓箭手所用的普通羽箭。他多麽希望,這是他最後一次拔箭。

箭簇,不論是按在輕巧的竹木杆上,還是按在專門配備給神臂弩的鐵杆上,不論它們的殺傷力是大,還是小,邵清都不想看到它們,穿透人的身體。

無論那個人,是遼人,還是宋人,是西夏人,還是女真人。

“謝謝,有勞你了。”

伏著的西夏人,輕聲地說。

邵清略有些驚訝。

邊境之上常常拼得你死我活的兩軍士卒,其實往往能聽懂、甚至能說幾句對方的語言。

邵清的驚訝之處在於,這個夏人開口,語氣中渾然沒有桀驁不馴的姿態。

站在一旁的徐業,作個手勢請邵清退開,他要審問俘虜。

“你能聽懂本將的漢話?”

“是的。”

“為何?”

“祖上是唐時在河西的遺民,後來入了西羌部,但家中也說漢話。”

“我的人說你們今夜要在水源投毒,正好被他發現,是不是?”

“是,也不是,我換了毒物的包袱,你們有郎中,可以去檢視,那不是毒藥。”

那夏人擡起頭,看向帳內地上的一個包裹,又轉過眼睛,與邵清四目相接。

邵清也盯著他。

看清他眼睛的輪廓與周遭平整飽滿的肌肉後,再結合他的嗓音,邵清確定,此人應也不過二十上下年紀。

可是,他的眼神,卻有一種豐富但又古怪的層次。

既有滄桑,又存著希望。

既有悲涼,又透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