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歡兒我來了(第2/2頁)
王犁刀在一旁也聽明白了:“喔,怪不得,俺還納悶哩,姚娘子不是與貴府認了幹親麽,殿前司怎麽敢為難樞密使家的女眷?”
曾緯道:“正因為歡兒是我曾府的人,章惇才拿你們在開封縣的蝦田開刀。幾十個軍漢來鬧一場,攪了開封縣這樣好的桑田蝦塘,就是打林知府的臉,又膈應了曾家,豈非一舉兩得?”
姚歡聽“曾府的人”四個字,厭煩又起,只當著不明就裏的王犁刀夫婦的面,不便發作。
同時,她更覺得,曾緯關於章惇不忿林希反水而報復的原因,不太說得通。
她記憶裏,歷史上的林希,確實先依附章惇,又投奔到曾布這一邊,但章惇再戾氣十足,也還是個成熟的政治家,史料裏,章惇的應對,明明是將自己一個陣營裏的蔡卞,運作到備位樞密院的位子上,從而回擊曾布策反林希的舉動。
這才是老牌政客的正常手腕。
頂級官場裏,文臣間的勾心鬥角,段位都不低,讓禁軍來毀掉能給朝廷貢獻經濟利益的公田,實在不像一個宰執之臣幹的事。
姚歡默然片刻,對王犁刀道:“就這麽猜,也不是個章法。他們若繼續挖田,你與鄭縣丞,莫再和他們理論,無濟於事。我明日就回城,拿了手裏的租契,去宣德樓南街的登聞鼓前,喊冤,討個說法。我不信,這大宋朝廷,就真的成土匪窩了。”
姚歡說得意思堅決,口氣卻平靜。
然而話音落地後,她見王犁刀看過來的目光透著異樣。
王犁刀敏感地察覺到,明明曾公子這樣滾燙出爐的朝官兒,連夜趕來,也清清楚楚地表現出參與分析處置此事的熱情,姚娘子怎麽,仍是準備自己獨個兒奔走似的。
曾緯亦不免訕訕,但很快柔聲道:“好,明日,我陪你去登聞鼓院。”
姚歡不接曾緯的話,而是側頭看著灶膛裏橙紅色的火苗。
王犁刀覺得氣氛陡然尷尬,只得小心翼翼地探問:“曾官人,現下是酉末,要不,小的駕車送你去縣裏驛館歇息?”
曾緯笑了:“怎麽,你這裏,住不得外客?”
王犁刀連連擺手:“不不,小的是想到,自家這蓬門破院的,怎能委屈官人留宿?”
曾緯捧起餑饦湯碗,將碗底的湯汁也喝光,誠心誠意道:“灶間暖和,我就睡在那邊的幹草堆上。”
“這如何使得!”
王犁刀和胭脂都覺得太怠慢樞相家的公子朝廷來的命官了。
姚歡淡淡道:“曾官人去廂房歇息吧,我宿在灶間。我習慣了,當初去宮裏當差,也是歇在灶間。”
曾緯映著爐火的目光熠熠生輝,透出疼惜之情:“你瞧著疲累得緊,若明日真要去登聞鼓院,今夜就去好好睡個囫圇覺,積攢些氣力。別擔心,我在。”
他最後一句,說得輕,卻也說得衷情。
直聽得在爐灶前收拾的胭脂,都禁不住贊嘆,天爺呀,開封城掘地三尺,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曾官人這般的好男子了吧。 ……
隆冬的寅時末,鄉間打鳴的公雞都還趴在草窩裏,姚歡已醒了。
她湊到窗前,去看院中。
王犁刀的騾子還在,曾緯的馬卻沒了。
姚歡穿好衣服出去,推開灶間的門。
草垛上果然也空著。
隔壁主屋裏,傳來王犁刀如雷的鼾聲。
姚歡皺眉,想一想,便往院外走。
這是相當於後世清晨五點的時辰,雖離日出還早,東方淺淡的魚肚白,已能給經歷長夜的大地,帶來幾分水落石出的光明。
姚歡往流民廬舍方向走,很快發現那裏亮起火把,從幾點到一片,人聲也越來越嘈雜。
姚歡駐足。
一人一馬從禁軍聚集的方向,沿著田埂,向她奔來。
看起來比昨日凍得還厲害的曾緯,翻身下馬,見女子抱著肩頭站在那裏,一時之間覺得真是動人又堪憐,哪裏還顧得矜持,幾步上前,就要去摟她。
嘴裏說不上是寬慰還是炫耀的口氣:“歡兒,你的四郎,將他們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