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話癆公子(第2/3頁)

姚歡見他,應不比自己年長,襆頭與襕袍的質地一看就不是便宜貨色,且色澤淡雅,襯著一張長眉鳳目、白潤淡須的面孔很是清秀。

可是,這陌路生途的,就算不是什麽粗鄙古怪之人,姚歡也很警惕。

“阿兄與我嘗下來,覺得不錯。”

她雖語氣和淡,但將“阿兄”二字,稍稍咬得重了些。

年輕男子瞥了一眼姚歡對面,邵清留在桌上的碗筷,拱手致謝,走回自己的桌子落座。

姚歡眼角余光分一些過去。

與這年輕男子同行的,還有一老一少兩個男仆模樣的人,守著兩個扁擔的行李。

姚歡低頭飲湯,才沒喝幾口,男子卻又踱了過來。

他這一次,倒沒有蹭到姚歡桌邊,而是立在離她最近的一扇窗下,背袖佇立,望著不遠處的茫茫江面,縱情抒懷。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在洛陽看過冬日大雪裏的欒川秘境,眼下又得見春光初期時的大江勝景,皆感神迷心醉。想來,我既能做仁者,又能做智者。”

姚歡差點沒被如此自戀做作的腔調,嗆一口湯出來。

恰在此時,邵清走回來了。

那男子從窗邊瞧見邵清乃自碼頭回還,便上前作揖:“足下可是這位娘子的兄長?”

邵清沖淺淺回個禮:“何事?”

男子卻笑道:“咦,你們怎地長得不像?”

邵清面色微沉,這是哪來一個莫名其妙的錦衣少年?

但邵清與他照面之間,即使從男子的角度來看,也覺得對方眼神於清澈外,至多有些憨癡的稚氣,說不上油膩浮浪。

那錦衣少年似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

這出門在外的匆匆旅人,猶其青年男女,誰知道彼此之間有著怎樣的故事呢,“兄妹”二字是最好的掩飾。

他於是忙向邵清又拱手道:“在下姓端木,單名一個嚴字,要順江而下,去江南西路。見足下自船塢來,想問問船訊。”

“此地不少旅人是去江南西路的,各樣客船都不缺,航次也多。”

邵清簡略地答了一句,坐下來,背對著那端木小公子,看看桌上的碗盤,魚圓留下不少。

“不好吃?”

邵清眉頭稍蹙,問姚歡。

“好吃啊,所以留些給你,你方才都不及嘗幾個便走。活魚現刮的就是新鮮,而且我看店家在窗下殺魚,都是先從鰓下放空了血,故而魚肉潔白如雲。”

邵清聽到“留些給你”四個字時,雙眉已然又舒展開。

他正要舀幾個魚丸到自己的碗中,端木公子笑吟吟地湊過來,對姚歡道:“咦,這位娘子一聽就是行家,不過,在下覺著,此店的魚丸,看著有點老,可惜了活魚肉。應當在斬茸的時候,剁到最細後,再以刀背平著將魚茸來回抹壓十余回,然後加入蛋清攪打,最後在溫水裏汆制定型。娘子你看,店家定是少做了抹壓、放蛋清兩件事,汆丸子的時候又用了沸水,魚丸才像紙團兒一般。否則呢,應是像芙蓉花兒一般。唉,這條魚定也十分懊惱,左右是落得盤中餐的歸宿,入口前美些,入口後嫩些,方不負生而為魚呐……”

天上掉下來一個喋喋不休的自來熟話癆,邵清和姚歡都十分無語。

邵清迅速嚼了幾個丸子,用目光詢問姚歡:走不走?

姚歡倏地站起:“阿兄去結賬吧,時候不早了。”

端木聞言,略現訕訕道:“哦,告辭,二位一路順風。”

旋即仍去研究那些魚圓:“放蕈子同煮作甚,不倫不類,應該放火腿。唔,筍片倒是點睛之筆。”

……

煙波江上,浩渺疏闊,兩岸山巒疊嶂,飛鳥翔集。

甲板上,邵清和姚歡面對如此美景,卻一臉無奈。

往江南西路去的船,今日泊在碼頭的,足有十余艘,那話癆公子,偏偏和他們登上了同一艘船。

並且,帶著一臉萬裏他鄉遇故知的喜色,大步踏來,截住了他們。

“原來二位也是去江南西路,方才怎地不與我說呀!有緣同行,請教兄台與娘子,貴姓?”

“姓趙。”

邵清道。

“去江南西路何處?”

邵清不願與沿途的任何陌生人透露目的地,只含混道:“江州下船。”

端木嚴喜道:“小弟也是江州下船,然後去往筠州。”

他此話一出,邵、姚二人皆是心中微動,那股“我們跟你很熟嗎”的反感,終於被探究之意所取代。

邵清問道:“端木公子是去筠州探親訪友?”

端木嚴的眼中,泛上憧憬之色:“去見蘇子由學士!”

邵清和姚歡不動聲色地對望一眼。

他也去找蘇轍?

二蘇的名號,在當今之世,鴻儒白丁沒有不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