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回京(第2/3頁)

姚歡娓娓道來,邵清在她說前頭幾句時,已去案上尋了筆,蘸墨揮毫,於紙上將她所言一一記下,奉到蘇軾面前。

蘇軾接過瞧來,那質地粗糙的苔紙之上,一手行書瀟灑勁秀。

老人再擡眼看時,又見姚歡議完正事的面色,倏地就轉出盈盈贊意來,杏眼望著邵清,彎成了眠月。

這樣心意相通、質樸甜蜜的一對年輕人,蘇軾不由想起自己從前寫過的那些詞,“手拈花枝,誰會兩眉顰”、“連理帶頭雙飛燕”之類的句子,說得不就是他們?

蘇軾將那胡豆抗凍“秘籍”收於懷中,笑道:“你二人何時重遊惠州?”

邵清看看姚歡,向蘇軾拱手道:“待到回還之日,我二人不做過客,願定居此州。”

……

為了知曉嶺南的土產和廣州入舶的進口貨物,如何綱運到大宋帝國的中樞,姚歡主動提出,請詹知州和蘇軾出面,讓她與邵清,跟著廣州往開封的綱運隊伍回京,好對將來綱運嶺南出產的胡豆事宜,心裏有個數。

二人自廣府韶江岸邊,由廣南東路轉運司引見給朝廷戶部與榷貨務共派的押綱官員後,上了綱運船。

那押綱官來自京師,曉得這對被半路塞上來的搭乘者的身份後,倒不敢過於冷慢,只在每一站交卸轉綱之際,總是令隨從先請二人另尋個地方歇著,美其名曰“莫被差夫們沖撞了”

如此兩三回後,邵清和姚歡豈有不明白的。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公物運輸過程中,侵盜無可避免。綱運是苦差,卻也是肥差,從韶江到南雄關、大庾嶺,再從贛江到長江、大運河、汴河,這一路多少環節,都能有機會從公家物資裏揩下油水、薅下羊毛來。

咖啡生豆單位重量價值一般,也便罷了,那些香藥裏的精色品類,皆是價值不菲,以沙土填入,換得半袋香藥藏匿後賣了,只怕已夠普通人家吃一年。

這日,到了揚州附近,綱運船隊要從長江轉至運河,押綱官又遣人將二人帶到離碼頭頗遠的飯肆中,既是客氣也是命令地告知他們,何時再去運河邊上船。

二人老實應承了。

揚州畢竟是大碼頭,雖經五代戰亂,太平百來年後也漸漸恢復了元氣,繁華裏透著精致,便是這僻靜處的小飯館,亦整潔幹凈,烹飪的煮軟兜(鱔魚)更是肥腴入味。

“你看這鱔魚,應是活魚入沸水汆去粘液,撈出釘個釘子,劃去脊骨,剝離已經凝結的肚中血塊,再入油略炸,瀝去油,用清醬汁悶煮,才能這般無腥、彈牙又滑嫩。我回京也做給你吃。”

姚歡知邵清愛吃水族魚鮮,一邊給他夾軟兜,一邊嘮叨菜譜。

邵清出於素來的習慣,出門在外,卻總是對周遭保持警惕。

他咬了幾口鱔魚,目光投向窗外時,不遠處河邊的一夥人,令他定住了眼神。

“當中那個,似是蔡京。”

邵清對著正在啃鱔魚的姚歡,低聲道。

“嗯?”

姚歡也是唬了一跳。

夏日蚊蟲頗盛,店家並未大開窗扇,微微一條縫,可供二人從裏看清外頭,河邊忙著往船上運東西的那一群,若非走近,卻是看不分明沿河這些小飯鋪裏的客人的。

當初禮部院試時,邵清去給鎖院中的考官們作當值醫官,見過蔡京。

邵清道:“確是蔡京,與他相談的那中年魁偉男子,是誰?”

姚歡定睛細辨,答道:“是童貫。”

……

河岸邊泊著兩艘船,船型不大,遠望過去卻仍能看出風帆挺秀、舷窗精美,不似那些外形粗陋的尋常漕船。

仆從們,很快就完成了兩艘船之間的貨物交卸,箱子不少,也有些更大的物件用蒲草包著,看似櫥櫃案幾。

臨了,蔡京與童貫拱手道別,分乘二舟離去。

“這個童貫,可是從前那個叫李憲的監軍的義子,打過西夏人?”

邵清問姚歡。

“嗯,紹聖初,李憲死了,他就回了汴京,到底在邊關隨他義父得了些軍功,行走內廷,那勢頭也是往上竄的。我進宮煮胡豆時,他正領著禦膳所,對我還挺客氣周至。”

姚歡回憶起當初和李師師在風荷樓吃飯時,為徐好好解圍的一幕,童貫便與蔡攸看起來過從甚密,遂又補了一句:“他和蔡家,應也頗有交誼。”

邵清目力了得,於船只調頭間,已看清些細節。

他與姚歡道:“船弦裏的幾面旗子上,都有‘敕’字,是打著官家名頭的。”

姚歡冷笑:“那還不如和童貫私相授受。”

邵清理解她的沉郁之氣。

蔡、鄧兩家在環慶路那樣沉疴深重的貪腐行徑,汙染軍營多年,還對給大宋守國門的邊軍殘忍滅口,朝廷對蔡家卻從輕處置,與“來來來,罰酒三杯”相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