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禮成(下)(第2/3頁)

但今日這親迎儀式,已令她十分滿意。

所謂儀式,倘使沒有真情實感,與一場瓦子裏的傀儡戲,又有何異呢?

姚歡上輩子離自己的婚禮曾那樣近,終是以鏡花水月收場。此番來到千年前,得遇良人,她不想自己的婚禮,有形無實。

她誠心希望邀請的,是那些真正予以她關愛、疼惜、指點、輔助的師長親友,或者那些信任她、激勵她打起精神去創造美好事業的農人。

而此刻,她越發感激邵清。

她無法在親迎儀式裏拋頭露面去做的事,須邵清幫她。

邵清由王犁刀陪著,去給一桌桌的農人們敬酒,向他們的終年辛勞致謝。

其後,邵清又替姚歡宣告,嫁妝與聘禮,一半送到開封縣修個鄉間私塾,請先生去給農人們的學齡小兒啟蒙;另一半,則是給劉錫家的慈幼院,尤其供裏頭的女娃娃們學習識字和手工業技能。

那些邊軍遺留的女娃娃,劉家將她們養過童年,已是大仁大義,不可能包攬她們一輩子的命運。

在這個底層平民女性沒有受教育權的時代,這些女娃又是孤兒,將來嫁了人,夫家善待自是最好,倘使夫家苛待,她們著實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若讓她們從小,就不僅能認字、看得懂賬本契書,而且能學制墨、制筆、制箋、制香、絲織、釀酒,哪怕是學會打個貓窩、做個肥皂,那麽,與惡行惡狀的夫家離婚後,在這手工業極為發達、手工業勞動力需求旺盛的帝國都城,她們至少還能憑手藝得一口飯吃,不至於要麽倉惶再嫁,要麽淪落娼門。

如此想法,全然發自姚歡的肺腑。

光陰流淌間,所歷紛擾世事,令她在這個時空發家自肥的初衷,漸漸淡去了。

即使她還達不到“但令人飽我無愁”的境界,至少,日供一卒、點滴施予,她願意去做。 ……

撫順坊深處,邵宅。

歲初,邵清陪伴姚歡南下前,為免街坊閑言碎語,已用戶主身份出面,將葉柔送嫁去了楊禹家中。

秋來回京,邵清也曾問過姚歡,要不要雇個婢子,姚歡卻道,既然竹林街飯鋪教胭脂和小玥兒打點得十分順手,自己完全可以在宅中做早飯、晚飯。她又給邵清灌輸現代社會的“鐘點工”理念,灑掃庭除、漿洗衣被這些雜事,在坊鄰之中尋個老實好想與的婆子,隔幾日來打理一回、計次給報酬即可,還不影響隱私。

邵清聽姚歡口中“隱私”二字,甚覺新鮮。

今日喜宴終了,由王犁刀駕著騾車送回來,二人將宅門拴上後,姚歡對於重溫現代人隱私安全觀的欣悅自不必說,邵清亦覺得,大婚之日、宅院清凈到只夫婦二人,當真是一樁如隱士般陶陶然的私享之樂。

此際,邵清的臥室,並無時下洞房那種四處通紅耀目、仿如將一座燒窯搬進屋的裝點風格。

只榻上衾被換了紅色,桌上一對紅燭、一對用紅絲線綁著的酒杯。

前朝行合巹(j,第三聲)禮所用的兩半葫蘆,本朝已由酒杯替代。

二人飲了合巹酒,邵清起身,幫姚歡卸去帽冠,脫去喜服,一面問她:“今日的親迎之禮,可還稱心?”

姚歡誠摯道:“就是我要的,請了願請的人,花了願花的錢。”

她略一想,嘆道:“可惜你父親沒來。”

邵清笑著搖頭:“無妨,我此前與他長談,他怕酒宴上難掩感懷,萬一失態,不如回避。明日我二人去給他敬茶,也是一樣的。”

姚歡頭上身上沒了十幾斤重的行頭,頓覺松泛了許多,跳起來活動一番,麻利地點燃蘇頌遣人送來的好炭。

再去灶房,將“鐘點工”婆子晚間燒好的熱水提來,絞了帕子,遞給邵清:“你酒量真是了得,我在簾子裏瞧了,蘇二郎和王犁刀,還有那無處不顯自來熟的段小殿下,好幾回都想替你擋酒的,你竟渾不理會。”

邵清意味深長道:“我心裏有數,離醉還遠著,耽誤不了辦正事。”

姚歡一訕,卻只語噎了幾息,就思及二人已是夫妻,閨房之樂還要什麽假正經,幹脆揶揄著回敬:“嗯,此事酒駕,倒也無人來查。”

“是,開封城平日裏,常有巡街軍吏呵斥馬夫們不許喝酒。”

邵清自以為接住了姚歡逗他的話,抿起嘴角看著她。

姚歡心中則笑得更甚。

古代人啊,哪裏真能聽懂“開車”二字。

她品咂著自己的惡趣味,接過帕子去搓一回,搭在架子上。

再回頭時,只見邵清在拉木櫃的抽屜。

“你上一回癸水,幾時走的?”

“上月中旬將盡時吧,你問這個作甚?”

姚歡詫異道。

邵清面色從容:“再過半月,連京城都會下雪,雄州榷場再開,最早也要來年二三月間,冰雪消融之際。你若確實想去,萬一有了孩兒,恐怕既苦且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