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宗澤(第2/3頁)

蘇頌另行核實,得知神臂弩法式圖自元佑末年起,就只保存於內廷而非軍器監所轄的弓弩院,方釋然些。

此刻,蘇頌輕嘆一聲,意味深長地對邵清道:“你與姚娘子,葉娘子與楊禹,和長輩們比,都已算在姻緣之事上得了大造化。大國比鄰,風雲變幻無可避免,老夫只希望,你和葉家用雄州的暗哨,這次,是最後一回。”

……

車隊轔轔喧囂,又行得小半個時辰,雄州城關赫然眼前。

得知今歲是老相爺親自率領商團,雄州帥臣、知州張赴,已官服出城,迎接蘇頌一行。

張赴,乃當朝首相章惇的妻弟,因蘇頌素在朝廷多年的黨爭中一直保持平和中立的態度,元佑年間甚至阻攔過舊黨試圖施予章惇的進一步迫害,故而張赴對蘇頌極為客氣。

而蘇頌,與張赴打上照面後,一眼看到,這位雄州主帥的身後,除了知府下僚和本州“榷場局”的官員外,竟還有一位故人。

“你是……宗汝霖!”

蘇頌驚喜道。

老相爺這一嗓子,令等候在隨侍人員隊伍裏的姚歡,倏地擡起頭來,直愣愣地望著正向蘇頌作揖的綠袍官員。

那三十余歲、面架冷峻的男子,正是將會名垂宋史的大人物——宗澤。

邵清敏感地側頭,問姚歡:“怎麽了,你識得此人?”

姚歡念頭一轉,作了一個“當然識得”的表情,輕聲道:“這是個好官。我在開封縣雇的流民,不是來自河北路嗎?我聽他們說過,紹聖三年,河北路修禦河,廣征民夫,正是酷寒的凜冬,民夫多有僵立而亡者。是一位姓宗的縣尉,越級上奏,請求朝廷暫緩修河,延至春暖花開時動工。流民們都稱其為汝霖恩公。應該,就是他吧。”

邵清聞言,喃喃著“宗汝霖,宗汝霖”驀地也恍然大悟道:“我說怎地這個表字有些熟悉,此人大名宗澤。元佑末年的進士,殿試時,竟寫了萬言策論,痛斥元佑臣子構陷冤案、貶謫變法派宰相蔡確,當時在京中士林頗引發了一番震動。”

二人正言語間,只聽前頭的雄州主帥張赴,笑聲爽朗地將宗澤引到身前。

張赴既是新黨領袖章惇的親屬,對於宗澤這樣在元佑朝直言維護過新黨成員蔡確的下僚,也十分親善。他興沖沖地與蘇頌道:“宗汝霖今歲,臨時得了朝廷差遣,來我雄州榷場做監司,正巧拜見蘇公。”

蘇頌於元佑末年出任禦前首相時,曾為宗澤的殿試名次說過公道話,避免這樣直言進諫的讀書人被排除於國朝儲臣之外。

此際,再次見到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伯樂,宗澤卻只深深一揖,開口喚了一聲“蘇公”就沒了下文。

仿佛白做了這幾年官,半分都沒學會場面上談笑風生、左右逢源的本事。

蘇頌笑眯眯看著眼前這已不算年輕的宗澤,溫言道:“汝霖,京城作別,一晃五年,其間聽聞你在修河之事上為民請命,活人無數,老夫那日高興得,喝了一壇酒,差點兒就醉得醒不過來咯。”

宗澤擡起頭,目光裏頭,盡是動容之色,張口想斟酌言辭,卻仍訥訥難為。

蘇頌眉眼展得更開,提袖向張赴作個手勢:“算了算了,想聽宗汝霖說幾句漂亮話,比讓你這雄州產鹽鐵還難。走吧,吾等進城。”

……

蘇頌體恤不善辭令的後輩官員,更體恤那對無心官場應酬的鴛鴦。

一路行來,邵、姚二人固然謹言慎語,蘇老相公卻看得分明,這樣一對情投意合的新婚鶯燕,繾綣哪裏封得住,縱使口舌緘默,那甜蜜卻是如春水波澤,漲滿了眸眶,又似山花紅暈,熏染眉梢。

於是,一番寒暄禮數過後,蘇頌主動與張赴道:“官家雖在胡豆北銷一事上,命姚氏隨老夫來觀摩行情,但她畢竟仍是商家,不便入住官驛。城中尋個清潔安妥的客館,讓他夫婦二人歇息即可。老夫那位姓趙的朋友,攜了幾張琴入榷場的,從前得邵郎中照顧,與他夫婦二人甚為熟稔,也住在同一間客館吧。”

張赴實則,對“邵清”這個名字更為熟悉。

他滿口答應:“蘇公,此前章質夫所言善治金鏃傷的朝廷醫官,真的被你帶來了,本帥指著他這些時日,費心教授一番州裏的郎中呢。你放心,本帥定好好招待他夫婦二人。”

蘇頌道:“榷賣胡豆,或者指教醫術,本就是他夫婦二人的本分,張公倒不必格外招待。讓宗汝霖作陪便好。”

……

夕陽下,宗澤沉默地在前頭走,邵清領著父親與妻子,老實地跟著他。

宗澤走得飛快,邵清倒還罷了,姚歡提著裙子,趙融年邁體衰,實在有些追不及那節奏。

邵清只得疾步上前,與宗澤拱手道:“宗監司若還有事,有勞指一處相熟的客館,吾等自行前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