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梁師成(第2/3頁)

姚歡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說,他二人,公事外,私交亦不淺,以至於曾緯可以自然地忽略尊卑禮儀?”

邵清點頭。

姚歡若有所思:“我頭一回見到張尚儀,是在西園雅集那次,她帶著那宮中書藝局的梁師成,來臨摹王駙馬的畫。後來梁師成就跟了端王。若這張尚儀與端王一直來頗為親近,或許也因此結交了曾緯?畢竟曾緯亦是端王府的座上賓。”

她說到此處,忽地停住了。

那個從最開始就被她忽略掉的疑問,此刻又冒了上來。

野史的記載,會不會並非空穴來風呢?

姓張,內廷高階女官……

自己幾年前進宮當差時,聽她所說的身世,雖與曾家對不上號,但如果她真是曾布送進宮的眼線,當然會編一個身份哪。

邵清嘆氣道:“我年少時,在北邊也多少見識過一些,這青天之下,各國各朝的帝王後院,沒什麽太大分別。就算簡王與端王,已是少見的尚且情深的異母兄弟,他們,實則卻仍像兩株幼樹,周遭東西南北的陣陣妖風,此起彼伏。”

姚歡道:“簡王不是懵懂紈絝,他識人定論,總有他的道理。他疑心張尚儀將你薦去太府寺,未必出於舉賢的善意,倒也提點了我。不論她是不是妖風,簡王、端王、小皇子都可能做儲君的情形下,你我如今辦事,都與兩個親王沾著邊兒,是要小心些。 ……

杜甌茶引著梁師成,來到小屋門口時,聽到裏頭傳來姚歡與張擇端的爭執聲。

“我不教,我不會。”

張擇端的語氣,執拗而果決。

“你不會?正道,你畫的佛像,明明都能賣錢了。”

“姚娘子,我做師傅,是教徒弟們畫亭台樓閣、世象風景的。菩薩?你去請個善男信女,來教他們吧。讓我教,只怕畫不出菩薩寶相莊嚴、悲憫眾生的氣品尊容。”

姚歡慨嘆,軟一軟口吻,勸道:“你從前被父親迫著,畫佛像換生計,因而心有怨氣,我明白。但這藝徒坊收的娃娃們,我亦是要讓她們能多點本事謀生的。你張正道先生,如今每月有端王府給你發銀錢,頂上大半個赤縣縣令的薪俸了,可那些女娃娃們呢?她們將來,除了會畫山川江河,汴河虹橋,還會畫這個佛祖那個羅漢的,沒準就能從這個廟那個庵裏,或者大官貴戶的這個夫人那個娘子那裏,多接一門生意、多一碗飯吃呢?”

張擇端油鹽不進的神情褪了幾分,沉默不語。

姚歡還要再給他作思想工作,門外的梁師成,不待杜甌茶稟報,已大步邁進來。

“正道先生,在下聽了一耳朵,姚娘子所言,在情在理。姚娘子既是一坊之長,先生們自當聽她的,否則,學坊豈非亂了套?我端王府,倒要勸姚娘子,另請高明了。”

梁師成笑容溫順,語鋒卻犀利,意思更清楚。

張擇端畢竟還年歲不大,又不是氣骨傲然的家世出身,被梁師成一震,有些愣神。

梁師成眉眼間更和氣了三分,將手中薄薄一本冊子擺到案幾上,笑眯眯道:“張先生,今日我來,是給你帶一份大禮。端王從將作監的李誡李大監那裏,討來的十幾張營造法式圖。”

他此言一出,張擇端那副片刻前還陰沉沉的面孔,霎時如雨過天晴,眼睛裏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姚歡也很高興。

李誡啊……北宋建築大神,建築史上祖師爺一樣的人物。後世,梁思成與林徽因,給兒子起名梁從誡,就是緣自對李誡的景仰。

姚歡如觸奇珍一般,小心翼翼地掀開畫冊,一面贊道:“聽蘇公說,李大監得了官家旨意,在編修《營造法式》已有數年,尚未付梓,我們這小小藝徒坊裏,竟就能見到一二。”

梁師成爽快道:“端王去向官家討的,說是藝徒坊有個界畫大才,假以時日,只怕不輸於李大監。”

旋即又轉向張擇端,嗔道:“你還與姚娘子賭氣?你這樣能耐,擇木而棲去罷。翰林院的待詔們,都還見不著李大監的畫哪。”

姚歡釋然地擺擺手,拿起畫冊,捧給張擇端。

梁師成和姚歡這般打一打,揉三揉,張擇端亦覺自己莫再不知好歹、辜負這樣好的一處所在,遂赧然又誠然地,向姚歡道歉。

張擇端走後,梁師成又問了一番學坊運營月余的情形。

“姚娘子,端王特地吩咐高俅與我,平日裏對娘子這處學坊務必盡心。高俅這些時日,去北邊馬場,給端王挑選幾匹好馬,以備來年重開的宗室馬球塞所用。娘子若有所需,便派甌茶來告訴我。”

梁師成侃侃而談,不僅說的場面話,還主動提到冬月裏要發給師生們的禦寒衣物、被褥,又問了些糧米、柴禾支出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