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枇杷、堅果和鳩車(下)(第2/3頁)

此刻,姚歡依著上輩子工作時做筆錄的經驗,迅速地盤劃好糾問的內容與順序,便將攤開後足有成年人兩個巴掌大小的綠錦料子,捧到皇家成員面前。

“請太後、官家和貴妃過目。民婦只是市肆布衣,見識淺陋,不知內廷文繡、綾錦、裁造三院,可有如此鮮亮之物?”

向太後何等老辣,已瞧出眼前這姚氏一心要查探真相,闔宮上下又素來知道她向太後一直喜歡端王,今日事涉大宋唯一的太子趙茂,自己既然因不知情而問心無愧,就絕不能一副怠與做主的模樣,莫教後世青史存疑。

向太後遂將那一大塊綢布,認真看了,搖頭道:“老身侍奉神宗起,到如今,在宮裏三十年了,不曾見過這般如春山凝翠的。下頭人與我說過,這綠色,最難染。”

姚歡回頭盯著張尚儀:“尚儀說,這鳩車是你送與殿下的,原來並非內廷的織物嗎?”

張尚儀方才見姚歡指點著梁從政拆鳩車,就恨不得天上來個雷,將眼前這賤人劈死。

這賤人為何與往日很不同了,似乎留了心思要對付自己。

張尚儀唯有仍強撐平靜道:“東京阜盛繁華,巧匠何其多。殿下喜歡各樣鳩車,奈何宮中打制的都是銅車木車,我出宮辦差時,恰見著這精致的布車,就買來送到毓秀閣,給殿下玩賞,姚娘子,怎麽……”

姚歡打斷她,語帶咄咄之氣:“尚儀在城中哪家鋪子買的?”

“貨攤上挑的。”

“貨攤上?哪街哪坊的貨攤?”

張尚儀冷冷道:“走街串巷的貨郎,京城何其多,我買個玩意兒,莫非還要問那貨郎姓甚名誰?”

姚歡針鋒相對:“我確實好奇,這貨郎莫非是大隱隱於市的京城首富?進的貨,竟是用如此上等的湖州寺綾制成。

我們買賣人最怕壓貨,小本生意的更是。一個貨郎,他難道,事先就曉得,會有買得起寺綾的貴人光顧他的攤頭?

況且,湖州寺綾,最漂亮的就是花紋,這塊錦又染得如此好看,卻特地用絹紗包了、很怕惹人注意到它的出類拔萃似的。

尚儀,這鳩車,會不會其實,是你去綾錦院討了料子,讓裁造院替你縫的?”

張尚儀怒道:“姚氏,我是五品內官,你對本官出言,客氣些!”

“姚娘子,”默然靜觀的天子趙煦,終於開口道,“你覺著,這塊綠錦,不是良物?”

姚歡轉身,向趙煦道:“正要驗證,是否含有我所猜測的毒物。勞煩宮人們,去尋幾只兔子,個頭越小越好,再拎幾個風爐,打一盆醋,拿幾塊新送來的錦緞帕子。”

趙煦揮手,命人去辦。

姚歡繼續道:“太後,官家,還有一事,與這鳩車是兩樁,卻也關涉殿下安危。”

說到此,她忽然撥開圍觀的一眾宮人,將縮在人群後頭的玉娘拉出來,指著地上那灘提拉米蘇道:“你半路拎著食盒回去拿銀針,為何將我做的點心換了?

你們用琉璃盒子盛,是為了讓禦膳所那給食盒裝冰塊的孩子,看清乳酥胡豆和乳酥雞子有幾層,即刻拿我用剩的食材,再做一個,你回去正好換了,對嗎?

你們往裏頭,加了什麽東西?”

玉娘被姚歡一串連珠炮似的質問轟得驚慌失措,連連擺手:“我沒有,我沒換,你胡說!”

姚歡道:“我在裏頭做了記號的,你們做賊心急,換東西的時候就沒發現?姑娘,自古以來做壞事,歲數越小的,越容易招。你們還留著一個幫手在禦膳所呢,目下官家就派人去禦膳所問她,她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玉娘癟著嘴,不敢看姚歡,卻更不敢看張尚儀。

她癟了須臾,到底心性嫩,“噗通”一聲跪在太後和帝妃面前,哭道:“是尚儀讓我做的,用枇杷核裏的小仁磨成粉,和苦杏仁粉浸汁,混入提拉米蘇裏。她說,說讓小殿下的病情雪上加霜,簡王沒準就能備位儲君。她還說,簡王中箭受傷時,她去探望簡王,簡王問了我許多事,分明就是喜歡我。簡王若成為儲君,不用裝模作樣了,我必還能回簡王府去。”

趙煦斥道:“什麽叫你還能回簡王府去?”

向太後神思驟轉間卻已明白,皺著眉道:“官家,簡王與端王出宮開府後,老身選了幾位內人,分別送去侍奉他們。往簡王府的,就有這個玉娘。然而簡王卻把人送了回來,還找收生婦人們都驗了,說他年紀尚小,不能耽於美色,王府事務也簡單,還是皇宮內廷需要用人,就將她們完璧送歸……”

不待向太後說完,劉貴妃已如母獅子暴起,撲向張尚儀,一邊叫著“你這蛇蠍毒婦”趙煦一把扯住她,森然道:“你如今是六宮之首,不可失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