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耶律(第5/6頁)

周圍轟然一片,那蒲答也忍不住當場相詢:“是耶律馬五詐我們?四太子不想殺我們?”

“是也不是。”余睹聲音低緩,卻漸漸有力。“耶律馬五一人如何有這個膽子這般陷害我?莫忘了,這些年在河東,咱們日常居住都是要被監視的,先是希尹,然後是拔離速……若只是馬五使詐要害我,如何瞞得過拔離速那裏?太原方面如何能讓我打著勞軍旗號堂而皇之過河而不加詢問、阻攔?”

周圍都是低級軍官,哪裏懂這些事情,此時聞言,一面覺得有道理,一面卻又只覺得腦中漿糊一般混亂,還是弄不清其中利害。

而余睹此時著實是要剖心挖腹了,卻是毫不猶疑,繼續在寒風中坦蕩以對:“具體為何,我也一時想不出來,但能指示拔離速與馬五的,想來只有此時應該到了太原的完顏兀術,而完顏兀術多此一舉,或許是要拿我當個問路石對西夏或者活女投石問路,或許只是想名正言順逼走我……也全都無所謂了,因為他自燕京而來,半路上發出指示,卻是不可能盡數知道此間內情的,所以必然不能想到咱們剛剛得了大石大王在西夏西面立足的具體訊息。”

“咱們知道又如何?”蒲答依然不解,卻不耽誤他主動為自家將主遞話。

“咱們知道了這個訊息,便有向宋人交涉的資本了,因為若是這般的話,從宋人河湟那裏也能通往大石大王所在了。”耶律余睹緩緩而對,聲音之中再無之前半日的惶恐之態。“不管完顏兀術是不是要拿我試探西夏,咱們都一口咬定他就是此意,而且根本上是準備引西夏加入延安戰局,屆時以宋人與西夏之百年血仇,他們不信也得信;然後咱們再以兀術不知大石大王立業之事為要害,告訴宋人,咱們可以替宋人做使者往西面出河湟去哈密力見大石大王,約契丹大軍東來,夾擊西夏,乃至金人!宋人必然允諾!”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但明顯有幾人呼吸粗重,顯然是少數聰明人意識到此舉從邏輯上與理論上的確有一定可行性。

畢竟嘛,就眼下這個山窮水盡的局面,哪怕只是一線希望,在此時都是值得去賭的!

不過,還是有一個問題。

“將軍,前方宋金交戰厲害,又有太師奴去告了密,咱們如何能輕易越過前線尋到宋人?又如何能保證尋到妥帖知機的宋人?還有西夏人,咱們在橫山這邊,若是平戎寨的女真人趕到,直接尋西夏人要人,屆時西夏人頂不住,復要背約拿我們又如何?”

“這就要賭命了。”余睹語氣鏗鏘。“我記得保安軍栲栳寨那裏乃是西軍將種郭浩所在,我賭他沒被活女拿下!也賭他是個知道我身份、曉得國家大局的!然後咱們人少,現在棄了輜重,趁著西夏人和女真人都以為我們只在橫山北面打轉,趕緊牽馬順原路返回,從橫山南面向西、向南去栲栳寨!”

眾人這才醒悟,為何余睹一直坐在寒風料峭的山口不動,又為何一直不願舉火,還放任所有人散去,原來是要隱藏行蹤,以小股部隊折返回去。

況且,也只有小股人馬,才會被宋人城寨接納!

就這樣,耶律余睹既然說明一切,又有一線生機,這最後二三十人又著實可靠,便都不再耽擱,他們先是將帶著補給的牲畜盡數驅趕散開,然後以繩索連結剩余所有人與剩余所有戰馬,繼而便不顧一切,於夜間步行穿山口南返。

可能是天意不絕此人,一行人摸黑回轉,中途居然只有一人崴腳,卻還能小心騎馬隨行……算是被他們成功反穿了山口。

而反穿山口之後,一行人依然不敢怠慢,還是不敢點火,只是上馬順山勢微微輕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尚未明晰之時,終於聞得前方水聲大作……眾人情知是到了混州川,這才下馬稍歇,用了些幹糧與河水,不過一會,天色稍明,復又迫不及待,尋得淺水渡過此川。

一直到此時,所有人才歇下半口氣來,因為天色已明,又有一條河阻礙追兵,接下來,只要奮力疾馳往栲栳寨便可。

更何況,他們如此小心,應該是沒有暴露蹤跡,那麽無論是誰,恐怕都還以為他們尚在橫山以北呢。

眾人整頓完畢,各自上馬。

唯獨耶律余睹剛要揚鞭,卻終究是忍耐不住,復又勒馬掉頭,面朝東北,看了一看。

旁邊心腹蒲答醒悟,便要眾人一起立下血誓,將來一定要尋太師奴、撒八那些背叛者報仇才行。

然而,眾人剛剛拔出匕首來,余睹卻又喟然搖頭:“今日有二十三個兄弟不離不棄,我余睹當然沒齒難忘,至於太師奴那些人為情勢所迫,我卻稱不上憤恨。便是拔離速、馬五也只是依令行事,我竟然也恨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