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炸醬面(第5/6頁)

然而,坐下之後,菜肴未上,酒水未擺,趙官家卻忽然面露疑惑:“剛才是涇濁渭清?”

“是。”胡寅拱手相對。“自是涇濁渭清……”

薛元禮也要接口,準備說一些古典古詩之類的。

但趙玖直接搖頭,卻是不再裝模作樣,而是直接感慨了:“涇濁渭清,全是西夏的罪過!”

眾人目瞪口呆,不要說胡寅等文臣,就連韓世忠、曲端、王德、劉錡、李世輔這些關中出身將領也都驚了,甚至一向性格沉鷙的嶽飛都驚了。

“陛下!”薛元禮心中暗叫不好,卻還是顫顫巍巍站起身來,以盡職責。“這河水清濁,關我們大白高國什麽事?”

“當然關你們的事!”趙玖肅然以對。“水之清濁,俱在其中泥沙,泥沙入河多少,全看河流流域中植被的豐茂……植被豐茂,便能留存沙土,使沙土不入水,上遊沙土不入水,那河水自然清,反之,河水自然混濁……現在涇河這般渾濁,根本緣故就是你們西夏人在上遊大興土木,開墾去荒,以至於水土流失入河。”

這話聽起來好像還有點道理的樣子……眾人一時恍惚。

而趙官家也繼續在說他的歪理:“而水渾濁的害處呢,人盡皆知,水中泥沙多,淤積就多,淤積一多,河床擡起,便容易發洪災……”

“陛下!”薛元禮終於忍無可忍了。“唐時杜甫便有詩,‘涇濁渭清何當分’……這涇河渾濁是自古以來的事情,那時候還沒我們大白高國呢,如何便要算到我們頭上?”

“唐時的涇河一定沒現在混!”趙玖一口咬定。“朕也不光是說涇河,你們西夏人最大罪過其實是黃河!”

“黃……?”

“黃河上遊被你們把控,而黃河水正是從西夏立國之後愈發渾濁的,下遊屢次遭災,全是你們在上遊開墾土地,興建城市所致!”

“陛下!”薛元禮簡直有些悲憤了。

“仔細想想,便是大唐沒落,怕也跟李元昊族上彼時在河套立足,然後大興土木有關。”趙玖愈發感慨。“正是你們祖上大興土木,使得關中缺糧,而若不是關中缺糧,大唐如何會衰弱?之前胡卿(胡寅)與趙卿(趙開)對朕說,自從大觀年間鄭白渠大規模整修後,關中其實便不再過於乏糧……但依著朕看,這種水利工程只是治標不治本,若不能殄滅西夏,恢復上遊水土,關中百姓終究沒有好日子過,黃河下遊也會一再泛濫!”

聽到殄滅二字,薛元禮徹底對保持和平喪失了信心,也終於知道這次被叫來是個什麽意思了,卻是幹脆在席中拂袖:

“陛下!你此言與指鹿為馬何異?!水清水濁,居然怪我大白高國?!”

“大膽!”

“荒悖!”

“賊子!”

對面武將席間,瞬間站起許多人來。

“朕字字發自肺腑!”趙玖一面示意自家武將莫要作態,一面卻也是面不紅心不跳,狀若坦然,好像真的發自肺腑一般。“至於薛卿跟你家國主一般才疏學淺,不識得真理正義,朕也懶得計較。”

且說,薛元禮剛剛那句冒著死亡風險喊出來的‘指鹿為馬’已經算是盡人臣之節了,但畢竟是一國宰執,還是很有風度的,所以依舊在盡人事:

“陛下何必這般尋釁,直言延安不好嗎?只是陛下,之前外臣便屢次與宇文相公說了,今日便再說一遍,我們大白高國著實沒有從金人手中取延安之意……唯獨如今三國相爭,陛下此舉,卻無異於將大白高國二十萬雄兵推到金人那邊!”

“你們哪來的二十萬雄兵?”趙玖嗤笑不已。“鐵鷂子不過六千,潑喜軍不過兩百……不過說到此事,無論如何此番薛卿來見朕,於禮節上都是妥當的,五十匹駱駝、一百匹好馬,也算是你們西夏人能流於表面的最大禮數了……朕會將這些東西盡數發給曲都統,為禦營騎軍所用。”

曲端聞言本能便要起身,去戲謔西夏人一番,卻不料瞥見座中除了官家以外,兩個最大的,也就是胡寅與韓世忠齊刷刷來看自己,卻硬是面色僵硬,沒敢動彈。

“陛下隨意吧!”薛元禮拂袖坐回。“外臣眼下只有一問……能否許臣妥當歸國,回報國主,以成使者職責?”

“當然可以。”趙玖微笑以對。“不過朕還沒說完呢……那只白色鸚鵡朕也很喜歡。”

“陛下喜歡就好……”

“須知道,當日在東京,有個紹興出身的方士,跟朕說過一個典故,說月中有嫦娥,乃是後羿之妻,只因為在後羿家中只能日日吃烏鴉炸醬面,所以偷了後羿不死藥奔了月。”趙玖笑對諸臣與薛元禮,諸臣不明所以,只能賠笑,薛元禮更是面色冷冷不變。“他這個意思,倒不是拿什麽不死藥來哄朕,大約是讓朕對兩位貴妃好一點,而後來,朕將故事中不死藥什麽的也全忘了,只記得那碗烏鴉炸醬面,但今日尚未吃過烏鴉炸醬面……唯獨薛卿既然要歸國,卻正好請薛卿先用一碗鸚鵡炸醬面,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