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塵埃落定

陳見夏踩著預備鈴的尾音跑進教室,正好和英語老師同時進門,一個前門一個後門。她機靈地把書包和外套脫下來拎在手裏,所以不那麽紮眼;落座時,前排的陸琳琳回過頭,斜眼看了看她,發出輕笑聲。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和李燃分開,陳見夏的神經還沒調整好,她竟本能地白了陸琳琳一眼。

陸琳琳吃了一驚,迅速地轉過去了。

原來瞪她也不會怎麽樣哦,陳見夏驚訝,進而為自己此前的小心翼翼感到不值。

早自習連著第一堂英語課,英語老師把單詞小測的卷子發下來,要求大家十分鐘內做完,然後分組交換批改。

話還沒說完,教室裏忽然爆發出“哇”的一聲哭號。

陳見夏心中有數,好整以暇地回頭,看到捂著嘴邊哭邊往外跑的不是於絲絲,而是狗腿子李真萍。

她詫異極了,不經意對上了於絲絲的目光,黑沉沉的,像是要生吞了她。

即使被這樣擺了一道,於絲絲也不過面色慘白抿著嘴,眼神陰郁,硬是沒掉一滴淚,身上有著十七歲女生少有的沉著和剛強,也不知道是怎麽長成這樣的,陳見夏由衷怕她。

班裏氣氛怪怪的。英語老師渾然不覺,依舊笑盈盈領著大家批改單詞測驗卷子,反正她不是班主任,李真萍的事情就當作同學矛盾交給楚天闊處理,不問緣由。

陳見夏都有點同情楚天闊了。怎麽攤上這麽一個班級,女生一個賽一個地多事。

她想了想,試探地向同桌道謝:“昨天,你站出來為我說話,真的謝謝你。”

余周周點點頭,沒客氣。

見夏想了想,覺得余周周雖然非常冷漠,但本質是厚道人,所以大著膽子辯白了一句,“但今天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余周周困惑:“什麽事?”

見夏被噎了一下。她覺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只能特別小聲地講了一遍,生怕前面的陸琳琳聽見。

“哦,這樣啊。”余周周恍然大悟,面上依舊沒什麽波瀾。

見夏忐忑。

余周周批改完了卷子,把紅色水筆放回筆袋,輕輕翻開書,頭也沒擡地扔下一句話:“她活該。”

於絲絲哪裏是隨便就能被打倒的。

下課鈴打響,英語老師前腳走出教室,李真萍後腳就被楚天闊帶進門。於絲絲忽然站起身走向李真萍,大聲道歉:“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好心安慰我,但是控制不住情緒,讓你委屈了。是我不對。”

別的班都下課了,走動打鬧聲從門外源源不斷傳進來,可教室裏沒人動彈,大家不錯眼珠地看著後排這出戲,尿急都舍不得離開。

於絲絲指桑罵槐:“今天算我倒黴,我沒想到人能惡毒成這樣,但你千萬小心點,昨天你好心為我出頭,肯定也被記恨了,說不定什麽陰招等著你呢!”

李真萍恢復得也真快,不知道是假傻還是真傻,被安撫兩句就不作了,神速和好,姐妹情深:“某些人太損了!”

傻子才聽不出她們在說誰呢。

陸琳琳眼睛裏發出快活的光芒。振華一班真棒,人還是得好好學習,好學校裏看好戲,天天不重樣。

陳見夏氣得發抖。於絲絲和李燃也算是熟人,今天這一出的風格,於絲絲用腳後跟都猜得到是李燃,但之前那麽多交鋒,於絲絲哪次不是見到李燃就躲,轉頭就來尋自己不痛快!

陳見夏正頭腦一熱要站起來跟她們大吵,忽然聽到身邊余周周用非常懵懂的語氣問道:“什麽大字報?上面寫什麽了?我怎麽沒看見?”

一句話激起一片議論聲。

早上那件事多精彩,可惜一進教室就考試,都沒時間回味,此刻終於又被提起。不少人來得晚,未能得見盛況,紛紛前後左右打聽,一時間竟沒人關心於絲絲對陳見夏的發難了。

於是那些話再次被翻出來,因為人性天生喜愛添油加醋誇大其詞,好事者們的轉述比李燃寫出來的還難聽。

輪到於絲絲氣到發抖。

嗡嗡議論聲中,陳見夏眼看著於絲絲從校服口袋中緩緩掏出手機,盯著屏幕愣住了,半晌才貼在耳邊。

於絲絲這通電話接得非常奇怪,半個字都沒講,只是聽著,最後緩緩掛斷。

楚天闊適時地插話進來:“於絲絲,這件事情我覺得是有人惡作劇,大家都很氣憤,我也沒應對過這種事,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才好,沒有貿然去找俞老師,是希望問過你再決定。那張紙是見夏幫你撕掉的,沒幾個人看到。你也不要再說氣話了。”

面對楚天闊如此明目張膽的偏袒,於絲絲居然沒有反駁,更沒有發怒。她當著全班的面,極為僵硬地把黑沉沉的目光從楚天闊身上轉移到陳見夏,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謝謝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