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啟程

雖然振華離火車站不遠,但陳見夏只在坐公交車時途經過站前廣場,從沒真正來過,這裏永遠人潮湧動,讓她有點怯,忍不住想捂住褲袋,雖然裏面往往至多二十塊零錢。

下了出租車,她拒絕李燃幫忙拉行李箱,“不重。我喜歡自己拖著。”

和三年前去振華報到的那幾個手提編織袋不一樣,這可是行李箱,她覺得高級,重一點也沒關系,好像一個角色扮演的大玩具,她是去外地上學的大學生,是出差的白領……李燃卻還是把箱子搶了過去。

他將自己的耐克運動包放在了箱子上面,一起拖著走,無奈地解釋:“這樣大家都輕一點。”

哦。

陳見夏跟著他在人群中穿梭,廣場上的人像布朗運動的粒子,每個方向都隨時有人沖過來,眼睛只盯著遠處會合的旅伴,無視路線中一切行人,要不是李燃反應快,她幾次險些被肩扛大包的男人擊中。

他們過了安檢,循著屏幕和車票上的提示來到2號候車廳,沒有座位,甚至有人鋪幾張報紙、枕著包裹睡在不擋路的角落。

“這是我第二次坐火車。”

“第一次呢?”李燃問。

“小學二年級還是三年級吧,參加姑姥姥的葬禮,其實兩個縣離得挺近的,但火車開了一下午,停了好多站,硬座坐得屁股疼,我想給旁邊站著的一個老奶奶讓座,還讓我媽給罵了。其實我是自己坐不住了,天很熱,坐得一屁股汗,想站起來歇歇。有人吃紅燒牛肉面,特別香,車上就有服務員賣,到站的時候窗戶外面也有人拎著籃子賣零食和啤酒汽水,但我爸媽說都是宰人的,後來是小偉鬧,也要吃泡面,我媽最後還是買了,嘮叨了一路,但我記不清她罵啥了。我和小偉分著吃的,他眼大肚子小,吃了幾口就飽了,後面都我自己一個人吃了,湯都喝光了。”

“那麽好吃?”李燃問。

見夏正要回答,檢票開始了,人潮擁在檢票口外圍,混亂的大廳根本沒有“排隊”可言,見夏注意到有很多人從側面擠去了他倆前面,有點著急,李燃安撫地攬住她肩膀,“沒事,咱們是臥鋪,又不用搶座,讓他們擠也沒關系的。你把包背在前面,小心錢包手機就行了。”

她點頭,心裏還是急,一種本能的急,從小搶慣了。但她相信李燃,所以面上壓住了,繼續剛才的話題。

“好吃,火車上的方便面特別好吃,不知道為什麽。你沒吃過嗎?”

李燃搖搖頭,“我們上車買兩盒吧。”

見夏沒作聲。

她接觸陌生的事物時總是話很少,一路安靜地跟在李燃身後找到他們所在的車廂,瞪大眼睛朝左邊看床鋪、朝右邊看行李架,半晌留意到李燃在犯愁,罪魁禍首是她的行李箱。

“是應該往前面搶搶的,”他咧咧嘴,盯著已經被各種箱包、編織袋擠得滿滿當當的行李架,“沒地方放了。……其實我也沒怎麽坐過火車。”

見夏笑了,急中生智,指著下鋪的床,“塞床底下吧!”

兩個人因為妥善安置了行李箱這件小事就很高興。旅途中任何小事都開心,所以方便面也好吃,李燃好像也明白了一些。

他起身去給一個夠不著行李架的阿姨幫忙的時候,見夏乖乖坐在下鋪,好奇地盯著走道上來來往往的旅客和窗外道別的親友,突然一個中年男人拍了她一下,陳見夏一哆嗦。

“咱倆換個票,”男人把自己的票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就旁邊車廂的,上鋪我爬著費勁,伸不開腿。”

陳見夏展現出了對一個長輩的本能馴順,身體先於意願做出了反應,點頭了。她迅速後悔,男人已經伸過手來拿她攥在手心的票。

“你幹嗎?”李燃的聲音出現在男人背後。

男人剛剛滿臉理所當然,估計是誤認為陳見夏獨自出行沒有旅伴,現在忽然冒出這麽高大一個小夥子,傻了,臉上浮現出了討好的笑容,語氣也弱下去,“小姑娘瘦,而且上鋪幹凈……”

“她瘦不瘦跟你有關系嗎?上下鋪為什麽差幾十塊錢你自己不知道麽?我們為了舒服特意買的下鋪,你提補差價我也不換,何況你提都不提,怎麽著,覺得小姑娘好說話?上鋪幹凈,下鋪也幹凈,你不坐就都幹凈!”

陳見夏嚇得原地起立,這不是要打架嗎?

然而她做好了準備拉架,男人卻嘟嘟囔囔地邊說邊走,聲音小得聽不清,人是真的一拐彎不見了。

她轉頭去看李燃,一米八幾的個子,幾乎和上鋪一樣高了,還故意微仰著頭,鼻孔沖人,臉上要是再來點血,好像立刻就能復制他們第一次在醫務室見面的樣子。難怪男人逃了。面對別人的時候,他還是那個李燃。然而這個囂張的李燃下一秒立刻低頭急著跟她解釋:“我這和小時候你媽不讓你給老奶奶讓座可是兩回事啊!他那明擺著是找軟柿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