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凱他們第二天上午就收拾東西走了, 小凱還戀戀不舍地說沒待夠,說以後還想來,陳奶奶送他們到路口, 說歡迎他們放假再來玩兒。

小凱之前跟陳潮說過錢的事,剛起個頭陳潮說他有病給岔過去了。小凱也沒再多提, 他和陳潮的關系在這兒, 心裏記著以後再找機會還唄。

陳潮當天晚上也走了,他第二天的飛機, 到時候直接從市裏去機場更方便。陳廣達車上拉著他, 拉著姜尋, 拉著丁文滔, 把他們都拉回了市裏。

走前姜尋跟苗嘉顏說話, 讓他在家待兩天就得去找他,他倆也得幹正事兒了。

苗嘉顏點頭說“好的。”

說完他又去看陳潮,問:“過年回來嗎,潮哥?”

“回。”陳潮回答。

苗嘉顏就也跟他說了一次“好的”。

他們時常分別,因此也沒有什麽囑咐對方的話, 苗嘉顏把這一車都給送走了。

陳奶奶有點上火了, 家裏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這不是還有我呢,我先不走。”苗嘉顏摟著她的肩膀,和她說,“等會兒叫上張嬸和王嬸, 還有我奶奶,你們打牌啊?”

陳奶奶擺擺手說:“心情不好, 玩牌肯定輸。”

苗嘉顏笑著說:“不會的, 我幫你看著, 肯定能贏。”

陳奶奶想了想, 最後有點活了心思,說:“那也行。”

“那我等會兒去叫張嬸,”苗嘉顏突然想起來,笑呵呵地問,“上次她欠你三十塊錢還了嗎?”

“還啦。”陳奶奶也笑了,“她不還我我和你奶奶再不跟她玩兒了,我倆牌搭子有的是。”

苗嘉顏在家陪了幾個老人兩天,她們玩牌他就在旁邊幫忙看著。歲數大了有時候跟不上,別人打牌看不見。

兩天之後他也走了,苗奶奶陳奶奶覺得沒趣兒,一起去花棚裏幹活。孩子們都不在家,兩家人連飯都不用怎麽做了,到時間了隨便做點什麽就夠四個人吃。

老人們以為孩子們各忙各的去了,都回到了各自該去的地方。

殊不知市裏還有這麽一對父子,正雙雙處於水深火熱,人仰馬翻的焦灼狀態。

——字面意思上的人仰馬翻。

陳潮躺在病房的床上,聽著旁邊那位小朋友每天十個小時起的嘹亮哭聲,內心格外平靜。

不煩躁,也不想發火。是一種心如死灰式的平靜。

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又一次想回到九年前,回到他爸媽離婚之前的那個春天,選擇跟姜荔過。

陳廣達躺在他旁邊靠窗的那個病床上,上半身扭成側躺的姿勢,看著手機上不知道哪來的無聊段子,發出嘿嘿樂的聲音。

這事兒還得回溯到陳潮走的前一天傍晚。

陳潮洗完澡出來,光著上身穿著條大短褲,去沙發陪他爸坐著。陳廣達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個小燈,問陳潮:“好不好看?”

挺有設計感的一個小燈,陳潮看了眼,說:“好看。”

“你給爸換上,”陳廣達沖他招招手,“我都放這兒老長時間了我不愛動彈,正好你回來了,你幫爸換了。”

陳潮就去把電閘推了,拿著那燈研究了會兒,跟他爸說:“給我搬把椅子。”

要換的是個玄關小燈,陳廣達去陽台搬了個塑料凳子來。

陳潮指指餐廳的椅子說:“給我搬那個。”

“那個太沉,你就踩這個吧,”陳廣達往陳潮腿邊一放,說,“爸把著你腿,你整就完了,怕啥。”

陳潮也沒跟他多說,去拿了黑膠帶過來,這麽一個小燈綁兩根線也就完事兒了。

陳廣達真是親爹,特意去陽台搬了這麽個六年高齡的凳子。當初買的時候那店主二百斤雙腳離地踩著凳子都結實得紋絲不動,六年過去它誠然已經變了。

陳潮站在上頭接他爸遞給他的鉗子,一彎腰,只聽“哢嚓”一道破裂聲,陳潮當時神經一緊,想趕緊跳下去。

然而他爸抱著他腿抱得相當牢,嘴裏還喊著“哎哎沒事兒”。陳廣達剩下半句“爸把著你呢”都沒等說出口,那凳子已經徹底碎了,陳潮連個借力點都沒有,跳也跳不開,扶也沒得扶,結結實實摔了下來。

親爹心疼兒子,那可真是寧可傷著我不能摔壞我兒子,到底沒松開手,陳潮摔下來的時候他也跟著倒了,一百好幾十斤的兒子砸在他小腿棒子上,一個寸勁兒就又聽見一聲“哢嚓”。

陳潮在病床上,側過頭看他爸。

他爸感受到他視線,也看過來,剛才樂的勁兒還沒收回去,笑著問:“幹啥,兒子?”

“……”陳潮面無表情地轉回臉,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到了現在這境地。

陳潮從小自認體面,窮講究,姜荔教導他不管到什麽時候不能丟了儀態,得有氣質,得有樣兒。

三四天過去了,陳潮到現在都沒法回想他們父子倆是怎麽來的醫院,又是怎麽雙雙瘸著腿掛的急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