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邊界

昏暗的房間內寂靜肅穆,唯有那沉重的呼吸聲,與筆尖在紙上摩擦的細小聲響在此間回蕩。

雪爾曼斯也沒有發覺,細密的汗珠已經布滿了他的額頭,隨著他的思考,他似乎與那真相越發接近了,他在這厚重的筆記上記錄著他腦海裏所想的一切。

“這場名為妖魔的瘟疫究竟是從何而來,何時而起,我們殺死了這麽多,為什麽至今還沒有找到一個‘純粹’的妖魔。”

恐懼與狂喜在他的心裏並存著,雪爾曼斯感覺自己仿佛年輕了起來,隨著思考自己的思緒不斷的迅速起來,甚至說他覺得自己的剛剛的這一切,將人類對於妖魔的認知的又推進了那麽幾分。

緊接著他又想起了什麽,放下筆,把筆記翻到了前面。

筆記記錄了很多東西,雖然大多數都是雪爾曼斯對於神學的研究,但作為樞機卿的一員,雖然他不能對獵魔教團指手畫腳,可他還能了解一些大概的內部消息。

他看著自己曾經的字跡,破碎的信息裏拼湊出了一個近乎可怕的真相。

“這個世界上,真的只有我們獵魔教團具備對抗妖魔的力量嗎?”

年邁的軀體忍不住地顫抖了起來,雪爾曼斯拿起水杯,勉強地喝了一口,他的目光裏充滿了驚恐,緊接著看向四周,仿佛有什麽怪異的東西藏在角落裏,正凝神緊盯著他。

可實際上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孤獨一人。

他繼續書寫著,可隨著他的書寫,他能感到一股熾熱在體內升起。

那是一種恐懼的狂躁,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但血液開始加速,眼瞳微微放大,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為這蒼老的軀體帶來負擔。

“不,這不對……以妖魔那可怕的侵蝕,這會是一場比黑死病還要可怕的瘟疫,但在這千百年的戰爭中,我們居然能在這瘟疫中幸存,甚至說建立起如此宏偉的王國。

這不對,如果按照理論上妖魔的傳播力量,哪怕福音教會最為強盛的時候,也無法遏制妖魔的肆虐,它們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殺死一個便多出兩個,倒下一名獵魔人,便會誕生一個更可怕的!”

身體變得沉重了起來,仿佛有黑色的潮水漫過了自己的軀體,那詭異的海水無比粘稠,就像無數的手牽連著自己。

點點鮮血從鼻尖淌下,染紅紙張,雪爾曼斯則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他繼續書寫著,黑色的墨水與紅色的鮮血混合在了一起,留下紅黑的軌跡,它們沿著紙張的紋理擴散,仿佛無數揮舞的幹枯樹枝。

“這個世界不對勁,哪怕獵魔教團的人數擴充十倍百倍,在這肆虐的瘟疫下,也無法遏制妖魔的汙染。

按照這麽說,除去幾座宏偉的城市外,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都應該被妖魔吞食了才對,而不是現在這個模樣。”

身體越來越沉,可雪爾曼斯的書寫的筆卻越來越快,他能感覺得到,仿佛有某種腐臭粘稠的東西抓住了自己,它們糾纏在自己的身上,企圖將自己壓入那黑暗之下。

雪爾曼斯甚至覺得自己只要移開視線就能看到那一張張憎惡可怖的臉,但他沒有去看,他的目光一直死盯在自己的眼前的紙上,用那染著自己鮮血的墨水繼續書寫著。

“可我們活了下來,妖魔對於這個世界的影響越來越小,甚至說消失,改變世界的蒸汽機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王國建立……我們在這瘟疫裏站穩了腳跟,但卻不是我們自己這麽做到的……”

筆尖頓了一下,長久的停留,留下一個漆黑的洞,雪爾曼斯盯著那個洞,似乎在那洞後有什麽。

過了一會,他幾分恐懼地笑了。

“這個問題還不簡單嗎?只要反推一下就好,我們活了下來,除了獵魔教團之外,在這個廣闊的世界裏,肯定還有著某種力量,一個未知的力量,它們才是遏制妖魔的主力。”

這是能摧毀福音教會認知的真相,可就在今日被雪爾曼斯這麽輕易地寫了出來,實際上他也有些不敢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已經見過了太多的事物,他的信仰說不定會就此崩塌。

可這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釋,雪爾曼斯可不會相信那些妖魔會自相殘殺,所以好令人類幸存了下來,它們本就是瘋狂的化身。

他大口的呼吸著,恨不得將房屋內所有的空氣都灌入肺中,雪爾曼斯需要冷靜一下,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寫下去。

朽木般幹枯的臉上帶著笑意,更多的是意識到真相的狂喜,他發現了歷史上的漏洞,這或許能為查明妖魔的本質帶來幫助。

可這樣的狂喜並沒有持續多久,雪爾曼斯的目光冷了下來,他將手伸進了懷裏,撫摸著那把精致的燧發槍,這樣能給他帶來不少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