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活死人

“伊瓦爾·羅德布洛克……”

房間內,海博德輕語著這個熟悉的名字,他仰起頭,看著昏暗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洛倫佐猜海博德在房間內看小說,實際上他只猜對了一半。

台燈發出溫暖的光,將整個房間映的溫馨了起來,可這光芒無法驅散海博德內心的陰霾,它就像搖曳的燭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房間內的黑暗徹底吞噬。

海博德倚著床頭,膝間放著那本《維多利亞秘聞》,他看了幾頁,試著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下,可他做不到了,他的腦海裏完全被任務所占據,一個又一個預想中的畫面在眼前閃現。

他沒有對洛倫佐說,實際上海博德是伊瓦爾僅有的幾個朋友……這麽說倒有些不準確,仔細來講,海博德是僅有的幾個,除了伊瓦爾的兄弟外,願意接近他的人。

閉上眼,腦海裏回蕩著那個家夥的樣子。

在崇尚武力的維京諸國中,每個維京人在寒風的雕塑下都是那樣的孔武有力,可唯獨伊瓦爾不同,他是個瘦弱的家夥,樣子也不兇惡,反而有些陰柔,最糟糕的是,他還是個殘疾,無法站立。

和他那幾個英勇的兄弟相比,伊瓦爾是如此地特殊,有人說他是冰海之王的私生子,有人說他是不詳之子,在出生前雙腳便被魔鬼所吞食,也有人說他最受冰海之王的喜愛孩子,以維京人的傳統,伊瓦爾這樣天生的畸形會被扼死在繈褓裏,可他活了下來。

總之,從他降生起,他就被各種不同的話語所籠罩。

在第一次見到伊瓦爾之前,海博德便是通過這些傳聞了解的伊瓦爾,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去見一見這個神秘的家夥,可結果卻讓他很意外。

海博德還記得他第一次見伊瓦爾的時候,是在一座空曠的廣場上,冰冷的寒風肆虐,行人都不願意在這裏多有駐足,只有那個家夥像個另類一樣,坐在輪椅上,伸出手撥弄著花海。

那是伊瓦爾最喜歡的花,一種名為冰石楠的花,花的樣子普通極了,看起來就像普通的白色野花。

它在維京諸國很常見,在那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裏,只有這種花能奇異地活下來,並且綻放,它的味道很清涼,就像迎面襲來的寒風,當你置身於冰石楠的花海之中時,人們甚至無法分辨究竟是花香,還是真的有寒風湧動。

對,就是那個時候。

“海博德·阿奇拉爾,從今天起我是您的新護衛了。”

海博德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說的。

伊瓦爾沒有回應,過了很久他才挪動著輪椅,把頭轉了過來。

正如那些傳聞裏說的那樣,他是個瘦弱的家夥,長年的癱瘓令他全身的肌肉都萎縮了起來,膚色帶著病態的慘白,臉龐消瘦,就像有刀砍下。

那一瞬間海博德想了很多,他覺得伊瓦爾活著就是一種悲哀,他的存在就是冰海之王的恥辱,像他這樣的家夥注定無法前往奧丁神的殿堂,參加那場永不休止的宴會。

可緊接著海博德看到了,伊瓦爾那雙深邃的眼睛。

直至今日他依舊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去形容當時的感覺……僅憑著感覺來講的話,海博德只覺得自己那時被割傷了。

被那藏在眼瞳深處,某個不知名的東西割傷了。

……

“他是個很怪的家夥,喜歡花花草草,看起來柔軟,可眼神卻兇惡無比……就像一只暴躁的小狗,他知道自己傷不了別人,可還是喜歡對著別人嗷嗷叫。”

艾琳緩緩地講述著有關伊瓦爾的事。

在她的口中,那位性情古怪暴戾的伊瓦爾,就這麽變成了人畜無害的小狗,洛倫佐很清楚這是艾琳常用的形容詞,好像她對每個男人都是這樣形容的,一只又一只性格不同的小狗,但洛倫佐還是覺得很怪。

“他沒有警惕嗎?一個陌生的女人突然來接近他。”洛倫佐問,“照你這麽說,伊瓦爾是個無比孤僻怪異的家夥,可有一天一個女人來到了他的身邊……我想他沒有那麽蠢,是吧?”

艾琳的暢談停住了。

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從容的樣子,加上她自己那詭異的偽裝,如果不是時刻提醒自己,眼前這個女人是敵人,很多人都容易被她欺騙過去。

“怎麽警惕呢?霍爾莫斯先生。”

艾琳沖他微笑,反問道。

“你知道供需關系嗎?”

“知道,但這和我們說的事情無關。”洛倫佐說。

“怎麽會無關呢?”

艾琳起身靠近了洛倫佐,雖然身上綁著繃帶、傷口還未愈合,但這限制不了她的行動。

“就像給饑餓之人食物,給利欲熏心者財富,給一個可憐的、孤僻的、生來殘疾的家夥予以關愛……甚至說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