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玄月之怒

見到殿內翠衣男子的背影,那冷不防的驚悚,真是臘月裏遇了狼。原來父王所謂的仙人,竟是幫我拿下玄月的開軒君。他還是那麽彬彬有禮,靜若處子,見了來人,不論是誰,先把一陣拱手點頭的客套做個周全再說。

雖然看他這樣,我都覺得很是麻煩,但一來禮多人不怪,二來也說明了我大溯昭還是甚有面子,連仙人都對我們讓步三分。長輩們客套完之後,父王把我和二姐叫到前面,道:“開軒君,給你引見一下。這一位是我二女兒,流螢。”

二姐雙手合攏在胸前,頷首屈膝,行了個婀娜的禮。成年後的二姐就是好看,她甚至都沒看開軒君一眼,只低眉斂目,朱唇微揚,開軒君便像被妖精勾了魂的書呆子一般,傻傻地望著她,之前那文雅姿態早已被拋在九霄雲外。

直到父王催促,他才有些窘迫地回禮道:“二王姬,幸會,真是幸會。”

再看看我二姐,睫毛扇得跟蝴蝶翅膀似的,連正眼也不敢瞧他一下,只嬌弱道:“見過開軒君。”

若不是人這麽多,她大概會恨不得和羞走,倚門回首,摘朵青梅嗅一嗅。

我正心想這倆人是看對眼了,忍不住偷瞄父王一眼。果然,他臉上也掛著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這次第,怎一個肉麻了得!我已經被這三人眼中傳遞的雷電打得外焦內嫩,卻聽見父王繼續道:“這是我小女兒,洛薇。”

“小王姬,幸會。”

同我說話,開軒君正常了許多,甚至還趁他人不注意時,朝我輕輕清了清嗓子。他沒忘記前夜之事,但還是很夠義氣地替我保密。這姐妹,可以交。

再後來便都是長輩的事。開軒君與父王、大祭司一同暢飲聊天,二姐作為王儲,亦坐在一側旁聽。只是在這過程中,她與開軒君眉來眼去可不知輪了多少次。他們每對望一次,那寸寸柔腸,那綿綿情意,都使得我和翰墨便在底下發抖一次。

“這真是花椒煮了豬頭,肉都酥麻了。”我面色蒼白地伸直雙手雙腿,跟僵屍一般抖動嘴唇和四肢,“倘或以後我瞧上什麽人,也如他們一般,便揮刀自殺。翰墨,你切記莫要攔我。”

“好兄弟一輩子。我一定為你磨刀,讓你去個痛快。”

“都說了是姐妹,好好的姑娘家,為何要硬充漢子?”

無視了翰墨的抗議,又一次看向二姐。唉,都開始玩衣角了,二姐這次病得不輕。

其實,也不能怪她沒出息,原本有史以來,我們溯昭氏便對仙有莫名的憧憬。只是在我們心中,仙人應該更像大祭司那般模樣,瘦瘦的身子穿著寬寬的袍子,細細的手指捋著長長的胡子。這開軒君雖然是幾百歲的老家夥,看著卻與二姐同齡,還有超出意料的漂亮皮相,因而二姐動心,也不是那般難以理解。

漸漸地,長輩們的話題從仙術轉移到了政治上。我和翰墨很快坐不住,便令仕女把玄月抱過來玩耍。

看見一頭長著翅膀的小老虎,翰墨果然也虎頭虎腦地興奮起來。他趴在地上和玄月對視、對嚎,聽我叫它的名字,狐疑道:“玄月?這明明是頭公虎,你何故給它取個如此娘娘腔的名字?喂,洛薇,你不是男人麽……”他後面的話,被我發射的冰渣堵在口中。

不經意間,父王也看到了玄月,笑道:“薇兒,你到何處弄來這麽只老虎,還長了翅膀,有趣。抱過來看看。”

我把玄月抱起來,走到父王身邊。正想遞給他,玄月卻吼叫起來,對著大祭司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爪子一陣亂舞,爆發著它自以為很有威懾力的殺氣。我摸摸它的腦袋,覺得它有些可憐,思慮半晌,也不知該不該放開它的翅膀。

只見它掙紮著想往前沖,兩只黑溜溜的大眼對著的方向,竟是大祭司外披上的虎皮護肩。那虎皮是絳紅底,黑條紋,顏色艷麗,毛發光亮,看上去和玄月似乎是同一品種。莫非……

大祭司也感到了玄月的怒火,指了一下自己的肩:“你是在看這個對麽,放心,這與你毫無關系。”

玄月卻被徹底激怒了,扯著奶聲奶氣的尖嗓子一陣亂嚎,掙脫我的懷抱,飛入高空,跳下來掛到大祭司臉上,賣命地在他臉上亂抓出十多條血口子。

等它被大祭司捉住扔到地上,大祭司的臉上已經黑血淋漓,就跟剛從十八層地獄裏爬出的鬼似的。大祭司抹了一下臉,顫抖著手指指向它:“反了,反了!陛下,這妖虎想要臣的命啊!”

只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大祭司的臉上。父王道:“思伯,你的血……為何竟是黑色?”

“陛下有所不知,臣在返鄉路上被毒蜘蛛咬傷,迄今仍未痊愈……”

然而,他解釋得越多,玄月便越憤怒。它如小蜜蜂一樣,撲翅吧嗒吧嗒飛起來,欲再度襲擊大祭司,但翅膀似乎還不夠強硬,抽了兩下,便又掉在了地上,摔出響亮的“啪”聲。